王永义一句话也没听到，自从他看到了作者的署名，便一个字也再听不进。
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谢柔。
他不由自主地想摩挲她的名字，但他能触碰到的，只有投射屏幕的空气。
明知存在，却无法碰触。
……
那晚过后，谢柔便再没见过谢依暮，也没有联系上她。
五年前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她只能通过报道与网络流言，试图还原当年的模样。
她不时前往她们见面的那家转角咖啡店，无论白天或深夜，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托她那篇文章的福，这家店成为了近期的网红，甚至要提前预约，老板一定是赚到了盆满钵满。
连Al服务生都换了，逼真到足以被误认做真人。
谢柔给谢依暮的邮箱，发送了无数消息，却没有一封有回应。
她也请教过技术人员，但那个邮箱完全无法追查，除非顶尖高手。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一张冷脸，彷佛在眼前闪过。
她根本不知道吴寒的职业，但既然他曾经为她编写过一整个以假乱真的虚拟世界，也许他操纵字节与数据，就如同手指一般自然。
她和吴寒，或是王永义，都再没联系过，有些事，冷静下来会明白一点。
但冷静下来却觉得，无论明不明白，都没有什么大碍。
但她却在邮箱里，发现了王永义的邮件。
实名认证，连码都没打。
一点开，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浮在屏幕中的，是吴寒那张“全世界都欠我一千万，而且是每人一千万”的脸。
“是王永义非要我把这个发给你的，他还要我别让你知道和他有关。我觉得他太烦了，就干脆用他的邮箱发给你了。”
背景音是王永义抓狂的声音：“吴寒你放我进来！你敢用我的邮箱发给谢柔，我就……我就登陆邮箱撤回。啊啊啊！你是什么时候改的我的密码！”
伴随着砸门的声音。
谢柔忍不住笑了出来，曾经的隔阂与恩怨，在这一笑中，闭了一下眼。
邮件的正文，是另一条视频。
视频预览是焦阳冰和双胞胎姐妹中的某一个，背景是结婚登记的场所。
谢柔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开。
对邮件点击了拒收。
她不是很确定，自己还想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有什么关系。
她抹掉屏幕，啜了一口咖啡。
杯子上印着转角咖啡店，手指偶尔蹭过，那几个字发出“再来一杯八折”的声音。
店里都是慕名而来的客人，明知道几不可能遇到传说中“死者的幽魂”，却还是带着好奇心，趋之若鹜。
他们谈论着从各种渠道听说的故事，绘声绘色讲着各种的版本。
别人的爱与恨，痛彻心扉与人生毁灭，不过是聊天的谈资，甚至只是之一。
有人相约去北京那家转角咖啡店看看，听说那里还留着五年前火灾的一面墙，言语间甚至有些激动。
有些人好奇，有些人猎奇。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于己无痛无痒，可不就只是故事和谈资，而已。
谢柔重新搜出当年火灾后，焦阳冰接受的采访，视频中他一袭黑衣，悲痛与伤心欲绝，写满每一个褶皱。
“我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他对着镜头，灯光打在他湿润的眼睛上，彷佛有什么马上要滴落下来，却强忍着把它框在眼里。
“许多人在网上指责说，都是我的犹豫不决，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结果，确实很大程度上是我的错。”
“但我还是想为自己澄清这一点，我没有在她们两个之中犹豫不决，我要与之共度一生的，我约好一起去领结婚证的……只有谢依晨。关于这一点，她们两个都清清楚楚。”
他捂了一下眼睛，呼出一口叹息。
采访的主持人，却不放过他，追问：“但你与之结婚的人，却是谢依暮。”
焦阳冰缓缓点头，“是的。”
主持人再追问：“那是为什么呢？”
“我以为，那天来的是依晨。我和依晨约好了第二天领证，第二天，在登记处门口看到她，我当然不会多想，我当然以为那就是她。我哪想得到，拿到结婚证后，发现上面的名字是谢依暮。”
主持人切进了场景还原，因为人物形象版权的原因，模拟出的人物和真人只有七分相似。
但人物的特征和神态，却逼真到彷佛就是本人。
模拟出的焦阳冰和谢依暮一起在自助登记时按下指纹，两人相互搂着对方的腰眼。
半边身子贴在一起，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对方的骨髓，融为一体。
两人甚至是一起按下的指纹，如火箭发射，或是引爆核弹一般倒数，在最后一秒时两人一起按下。
同时拥吻在一起，那个吻，从他们婚前绵延到婚后，开启终身的承诺与幸福。
如果，他娶的就是许下承诺的那个人的话……
打破那个吻的，是一声恭喜：“恭喜焦阳冰先生、谢依暮女士，你们的电子结婚证，已经加载进个人资料。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焦阳冰想从吻中挣脱出来。
谢依暮的吻，吸着他的唇，她用上了牙齿撕咬，彷佛终于捕获了猎物，彷佛这样这个吻就能永远持续。
焦阳冰终于推开了她，他和她的嘴上都是血，分不清那究竟是谁的。
“为什么是你？”他问，嘴唇因为疼痛抽搐，却不知痛的究竟是何处。
谢依暮只是笑，笑容如刀锋一般，噼开她的双唇，锋利、却又闪亮夺目，“听说结婚只要一个指纹，而离婚却要费尽周折。”
她逃开去，轻盈而灵巧。
在房门边转身，冲他飞吻，指尖沾着唇上的血迹。
“想要离婚，我就去死。”她几乎是快活地说出这句话，跳出了婚姻登记处的门。
模拟视频放完，主持人体贴地给了焦阳冰恢复的时间。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隔绝开观众与整个世界，把所有的表情与感情，都只留给他自己。
当他终于移开手，他说：“都是我的错，我那天太开心太兴奋了，幸福冲得我晕头转向，我在按下指纹前，甚至都没仔细核对一下，屏幕上登记的双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