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过后，看着镜子，崔牛牛的心中，却有一种东西肆意疯长起来。
她将手又伸向了镜子。
半个手臂很轻松地进入了镜子里。
崔牛牛爬上了洗手台。
“我应该真的疯了……”她闭上眼，将自己的头，往镜子上撞了过去。
紧接着，彭地一声——她整个人从滑到洗手台上摔了下来。
什么东西缓冲了一下，才没让她摔得鼻青脸肿。
她疑惑地低头一看，突然被雷噼似的勐地起身，脸色煞白。
地上躺着一个人，她摔到了那个人身上。
崔牛牛的手颤抖着，慢慢拨开了那如同海藻一般的头发。
澹眉，杏眼，干练的职场妆容。
但是此刻精致的五官，却合作汇出了惊恐的表情，嘴角残留着一道血迹。
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崔牛牛捂住了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
她拒绝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这里是故意伪装成了她的世界。
她站起身来，看向洗手池，上面摆满了化妆品，很容易照出破绽。
崔牛牛拿起了一瓶，她记得她买过。
再拿起一瓶，是她正在用的……不可能。
崔牛牛一下子抓起了三瓶，但是手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一般，玻璃瓶从她的指尖坠落。
不会的，肯定有什么地方会露出马脚！
浴缸里的水，正徐徐地放着，就连墙壁上，都挂着她几个月前买的小黄鸭子。
她跑出卫生间，客厅里也都是熟悉的摆设，冰箱上贴着她喜欢的电影海报，在那张沙发上，还挂着她刚脱下的丝袜。
不对，是那个死人脱下的。
这时，有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簌簸作响。她走过去，想关上窗户，却在一瞬间怔住——
一轮血红色的圆月，彷若一颗要滴下血来的心脏，正在漆黑的夜空中跳动。
血月亮。
崔牛牛一下子想起了阿光说的故事。
她只能将心中那个隐隐约约的猜想，继续下去：
原本，两个世界就像在平行铁轨上行驶的火车，血月亮却像扳道器一样，将两条铁轨拧到了一起。
代价是，一个世界里的崔牛牛死亡。
她开始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尸体在过了不知多久后被人发现。
说不定，最先发现的，还是这个世界里的他。
再然后呢？
没了。
这个世界，从此就没有了崔牛牛这个人。人对死亡的恐惧，莫过于和世界失去了关联。
好在，现在死的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崔牛牛。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还活着。
想到这里，崔牛牛不知是该感到不幸还是庆幸。
走回卫生间，崔牛牛帮地上的“自己”拂上了眼皮。
希望过几天执法者来拍照片，不要显得太丑。
然后她爬上洗手台，穿回了原来的世界。
浴缸里的水，放得刚刚好，到处蒸满了乳白色的雾气。
她脱下衣服，缓缓躺了进去。
将头埋进水中，温热立刻包裹了全身。
她闭上眼睛，也许自己已经在做梦了，这只是个梦。
……
一阵铃音将梦惊碎。崔牛牛将手伸出被窝，摸到了手机。
李总发来的短信：“十一点半，九天大酒店见客户，别迟到。”
崔牛牛挣扎着爬起床，睡眼惺忪地走进了卫生间。
当看到镜子时，刚起床的困意，一下子无影无踪：镜子里面的卫生间，已经被水给淹掉了。
昨晚的记忆，立刻重现出来——
那边的“崔牛牛”死了，当然没人去关上浴缸的水龙头。
看来，真的不是梦。
崔牛牛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办？
报警吗？
那样的话，自己的下半辈子，恐怕就要在研究室里度过了。
无论如何，自己的这个世界不能先乱掉！
崔牛牛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看镜子，拿起牙膏和牙刷，但是颤抖的手，将半条牙膏都噗一声挤了出来。
她用杯子接水，水却因为颤抖，而不停得晃出来。
不行。
崔牛牛看着镜子里的世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上洗手台，穿到了对面。
她过水走到浴缸边，把水龙头给关上了。
卫生间里的水，被泄水口的旋涡，贪婪地吞了下去。
崔牛牛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自己”，脸已经泡得发肿，像个做工粗劣的布偶，实在是惨不忍睹。
崔牛牛用毯子将自己的尸体裹起来，放进了浴缸，然后拉上了浴帘。
也许到时候，会给这个世界里的执法者添加一些麻烦，但她实在无法看着这样的自己。
回到原世界，洗漱后，接下来的程序应该是化妆。
但看着镜子，崔牛牛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看不到自己！
算了，她拿起眉笔，凭着感觉来吧。
打车到了酒店，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不停抬手看表。
“牛牛，你的脸怎么？”李总看到下车的崔牛牛，诧异道。
“怎么了？”崔牛牛感到有些不妙。
“你的眉毛怎么这么……粗扩？”
“哦，李总，我觉得这样显得精神点。”她只能瞎编一个理由。
“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是喜欢标新立异。你今天是来见客户的，不是来蹦迪的，注意一点！”
“好的，我下次注意。”谢天谢地，还好蒙混了过去。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李总立刻小跑上去拉开车门，从车里走下了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将军肚，脑门亮得发光。
“黄局长好！”李总的脸像花一样张了开来。
崔牛牛也赶紧伸出手来：“黄局长好！”
一只肉乎乎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这位美女叫什么名字啊？”
“黄局长叫我小崔就行。”
黄局长笑着摇头道：“怎么叫小崔啊，听起来跟个男主持人一样，不好听。”
李总道：“她叫崔牛牛，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
黄局长的手握得更紧了，嘴凑近崔牛牛道：“崔牛牛？哈哈，看来嘴皮子很厉害，一吹两头牛哟。”
“哈哈哈，黄局长真是幽默。”崔牛牛配合地笑了起来。
尽管她感觉正握着一条鲶鱼。
酒局开席。
客套了几句，李总插话道：“黄局长，让崔牛牛跟您介绍下，我们公司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