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前面还有一个克隆体，她是罗晴二十岁那年培育出的……第二个罗夏。”
“但罗晴说，那时基因技术还不完善，培育的克隆人基因链条不稳定，所以主人将她视为残次品，申请再次克隆出了我。”
她说：“还有，我今年十七岁。”
“所以，我该叫你三号罗夏？”
“随你。我的主人无法忍受缺陷，第二个罗夏已经改名叫罗小海了，陪伴我度过童年后，便得主人允许嫁了人，现在她的身边只剩下我一个。”
赌方才点点头。“那你的主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的？”
“两年前。”
“两年前？”
“对，两年前。一开始只是下床去倒水、开窗这种小事。后来，行为变得越来越古怪，最近甚至开始跳舞了。她根本不会跳舞。”
“罗小海和我，陪她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没见她跳过舞，但梦游时，她却能轻而易举地把腿别到脖子后面，还能在梦里精确地说出每一支古典舞曲的名字。”
“她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吗？据我所知，音乐的魅力之一，就是令人起舞。”
罗夏摇摇头，“罗晴是个时尚前卫的女人，她从没接触过古典音乐，她热爱的是摇滚。”
赌方才想了想，“你听过镜面理论吗？有个疯子臆想，镜子里有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自己，也许梦境也是一样。或许生活在梦境中的罗晴，是个古典舞蹈家，这不算什么坏事。”
罗夏叹了口气。“只是跳舞倒还没什么，但最近她长期处在梦游的状态，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我怀疑梦里那个罗晴，已经快要取缔我的主人了。”
“除了梦游，你的主人还有什么别的异常表现吗？＂
“没有，她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即使是对着你们？”
罗夏苦笑一声，“尤其是面对着我们。她拒绝向我们敞开心扉，她认为我和罗小海都是失败的克隆体，没有一个像罗夏。但罗夏的天性就是‘被她的姐姐改变’。”
“我们无法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她，她就越来越失望，以至于……现在她根本不愿与我们交流。”
嗯，这倒让赌方才想到了前妻朱莉。
朱莉也曾是个热情开朗的女人，但现在的她，却充斥着怨恨和阴郁。
她也遭遇过失望。
我让她失望了。
赌方才叹出一口气，“我应该见见她。”
罗夏有些为难，“需要找个机会，她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涉，这是她越过四十岁之后新增的怪癖。”
“……我还以为，社交恐惧症只会发生在穷光蛋身上。那她有什么消遣爱好吗？”
“她爱看海。”
“很好，带她去趟海边，我会为她准备个惊喜。”
……
当赌方才出现在罗晴面前时，女富豪礼貌地为他鼓了两下掌。
“真令人惊讶，我还以为您会在浪涛间翻跟头，没想到，您只是死死地抱着冲浪板，直到被海浪打回岸边。”
罗晴看向身边的罗夏：“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值得我推掉一节瑜加课和一场鲜花晚宴？”
“是的，夫人。”
绕过一脸酸涩的罗夏，赌方才走上前去为罗晴行礼。
他刚从沙子里爬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海石的印痕和不少潮沙，但行礼的角度，却分毫不差。
罗晴端详了他几眼，说：“我见过你，你是那个开辟派的军人，叫什么来着……噢，神医赌方才。”
赌方才万分诧异，“您……”
“别那么惊讶，你们拓疆归来的时候，我的园艺公司刚刚成立，为向军队示好，我自掏腰包，为你们这些英雄做了八座园艺肖像凋塑，几乎一个星期没有合眼，才赶在你们凯旋那天全部完成。”
“但很遗憾，一夜之间，它们就被剪秃了枝丫。不要怀疑，当时的我同你一样绝望。”
罗晴微微一笑，“我的记忆力很好，希望这没有让你感到困扰。”
“完全不会，也许我们能坐在一起叙叙旧？”
女富豪微微扬眉，“叙旧？叙什么，谈你当年一夜成为侵略者帮凶后，又第一个走进精神病院的心路历程吗？对不起，我对别人的自传一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你自诩看遍了世界的疯子，就洋洋得意的把所有人，都当作疯子看待，那么我想，我能让你得到一些教训。”
她将巨大的遮阳帽扣在头顶，起身再次微笑，“祝你在海边玩得愉快。”
绝对不会比这更愉快了。
女富豪承包了海滩多久，赌方才就在海滩挥霍了多久。
黄昏时，他趴在躺椅上，已软成了一摊烂肉。
罗夏简直气疯了。
“你在消遣我？”
“绝对没有。”他现在连动动脚趾都会抽筋，“我得亲眼见见她，才能描摹出她的心理画像。”
“刻薄、自信、拿魅力取乐、成功的商业女性……本来我以为能同她进步交涉一下的，但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机会。她讨厌我。”
当然了，我也不喜欢她。
赌方才想。
“她不像是个隐忍不发的苦闷人，但也许相比之下，她的内心更倾向于梦里的倾诉状态，而不是现实中的喷发。”
罗夏不悦地眯起了眼，“也许？”
“心理学课程上是这么教的，精神病医院的医生们，通常也是这样蒙混家属的。但我们的科学和鬼神，还没能研参悟出读心术的口诀，除非她愿意自己说。”
他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不能再定义更多了，你知道我没有行医资格。”
“我说了，她不愿与我交流。”她看起来快哭了。
“可以预见。”赌方才说，“但另一个罗晴呢？”
“什么？”
“梦里出现的那个，也许她愿意倾诉一些东西，你知道，某些梦游状态是可以进行正常交流的。如果无法交流，你就尽可能的将她资料带给我。”
罗夏谨慎地低了低头，“罗晴的资料不止十万块。”
赌方才点点头，“巧了，老兵的起兴也不止十万。不相信我的话，你也可以选择解雇我，并向我道歉。”
罗夏愤怒地瞪着他，权衡许久，还是选择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