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张家生死簿 > 85.情全文阅读

院子里的草长得惊人的高,但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也没有因为被抢走太多营养而干枯,反倒开得出乎意料得盛。

"这树你经常来管?"

"它有吃不完的养料,哪里用我回来管。"

"你不会是..."

"是啊。"

能让樱花树开得盛的,是什么?

陆子程愣住了。

"原来,我住在长生湖边。我爹被那畜生杀了,我娘被抢走。本来他也要杀了我,耐不住我娘以死相逼。"岳铭开口,缓缓讲述了他的过去,被迫与娘亲分开,被下人欺压,他将一切都讲了出来:"四年前我回家,我娘已经憔悴的没样子了。胳膊上,背上,都是被那女人和他两个儿子烫出来的烙铁痕。"

"后来,一位高人给了我力量,而且拿走我二十年寿命,我这才成了蛊师,不然现在我说不定还在被欺负呢。"

"但是等我回去没几天,我娘就去世了。因为病。"

陆子程看着岳铭,一言不发。

"我把虫子放进那女人的房间里,食物里,让她半夜惊醒时枕边都是蛊。终于有一天,她吓疯了,然后她被我囚禁到了地下。就在那混账的房间下面我挖了一个密室,里面放着着我娘的灵柩。我就让她和我娘日日夜夜待在一起,我要让我娘亲眼看着我把这些肮脏的垃圾一个一个除掉。"岳铭说着,露出了几近病态的笑,"混账因为又老又丑的疯女人失踪了开心的不得了,结果疯女人没日没夜的喊叫,混账就害怕的不得了,还请了道士做法。当然,后来我把那个女人做成了你看到的那样子,然后在一天晚上挂到了混账的房顶上。然后,"岳铭说到这得意的笑了,"然后他就被吓死了。"

陆子程静静地听着,他看着正厅那四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骨肉,竟无话可说。

"你会害怕我吗?还是,恶心我?"

说不害怕是假的。

岳铭隐藏的太深了,以至于四年后两人再见时陆子程完全忘了岳铭最初的样子。现在的岳铭开朗爱笑,待人和善,还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欺负姑娘的无耻之徒,这样一个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背后隐藏着这么深的过去。

这么不堪入耳的过去。

陆子程沉默了。

"也正常,我想你听到之后也是这个反应。"

"我..."

"陆子程,这是我,我会这么做。那,如果你是我呢?"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像他们四个对我娘那样对陆衢寒,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们。"

陆子程毫不犹豫:他想都不敢想,被他捧在手心里的陆衢寒会被别人这样对待。

"是杀了,还是折磨?"

陆子程愣了愣。

"这是那位高人曾经问过我的。没有力量的时候,只想着杀了他们让自己解脱,要有朝一日悉数奉还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可是我有了力量,想想,加倍奉还,也不是不可以。"

陆子程握紧了拳头。

"我真羡慕你,有高人相助。"

"啊?"

"如果也有一个人能给我力量,让我杀了那个混账就好了。"

当然,陆子程是在说太阳神,景。

"谁?"

陆子程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岳铭愣了愣,然后在心里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答案。

慕尘。

他以为,陆子程想杀了慕尘。

...

两人回到舞馆,各自休息了。

夜深,陆子程做了个梦。他梦到陆衢寒抱着昏迷的慕尘,一身白衣上全是血。而岳铭,就在他的身边。

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惊醒,浑身是汗。于是他打开了门,走出了房间。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楼上,听着正厅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一楼的台前亮着昏黄的烛光,若雪披着长发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手中还拿着一块小巧的玉。

...

第二天清晨很冷。岳铭早早地敲响了陆子程房间的门,给他送来了一碗小馄饨。还早,舞馆没什么人,姑娘们也乐的悠闲,聚在一起聊天。

"给,趁热吃了吧。"岳铭笑着坐到了陆子程对面,可因为昨天那场梦,陆子程竟不敢抬头去看岳铭的脸。

岳铭并不好看,但眼眉却能给人留下深深的印象。浓眉下是一双深邃的漆黑双眼,深深的眼窝,浓密的长睫毛,温柔的双眼皮,会让人感觉他很有安全感。

陆子程低着头,尝了一口小馄饨。不是暮城的味道,皮很厚,馅的味道也不正。

"有汤圆吗。"

岳铭有些惊讶:

"有是有,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偶尔也想尝尝。"

"行,我去给你买。"

岳铭出了门,走向了舞馆外的摊子。陆子程打开窗,正好能看到岳铭。

那时刻带着笑的样子,实在让陆子程难以置信。

过了会,岳铭端着一碗汤圆回来了。

"来陆少爷,您吩咐的汤圆。"

陆子程舀起一个咬了下去,霎时,黑芝麻的甜腻便在整个舌尖蔓延开。陆子程受不了,吐了出来。岳铭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岳铭拿过碗,也吃了一个,然后皱了皱眉。

"真他娘难吃。"岳铭骂道。

"太甜了,是吧。"

"可不。"

岳铭看着陆子程,默默地放下了勺子。

"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吃小馄饨的人。"

陆子程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别勉强自己,我会心疼的。"岳铭摸了摸陆子程的头发。

"你怎么跟摸狗一样。"

岳铭笑了笑,然后把那碗汤圆给了路边吃不起饭的流浪汉。

...

上午,岳铭有事出去了,陆子程一个人也不想动。说白了,他对灯境没什么兴趣,出来只是为了不想看见慕尘。可离陆衢寒一远,他却又想,自然而然,也就心不在焉。

陆子程走出房间,正巧碰到若雪。她站在岳铭房间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公子..."若雪不知道陆子程叫什么,一时不知道还怎么称呼。

"我叫陆子程。"

"嗯,陆公子。"若雪笑了笑。

"岳铭没在,姑娘这是找他有事?"

"啊,也没有什么事,"若雪低下头,小声道,"过几天我就要回老家了。"

"姑娘哪里人?"

"暮城。"若雪笑了笑,"很远吧。"

"那还真是巧,我也是暮城的。"陆子程笑了笑,"姑娘这玉是要送给岳铭?"

若雪的手里拿着一块白玉,小巧的鹿形,**如生。

"嗯。"若雪害羞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

"...嗯。"

陆子程想起岳铭那天挡在若雪身前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岳铭喜欢的人是若雪。他突然觉得岳铭也许有福了,于是便把若雪拉进屋子,想着向月老学习,撮合撮合两个人。

窗户大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正巧吹起了若雪的长发。然后她颈间那道疤痕,不偏不倚地撞进了陆子程的视线。

"若雪姑娘,你这疤..."

若雪听了,赶忙去遮,"让公子见笑了。"

"其实若是没有岳铭公子,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为何?"

"最开始我不会跳舞,只是在街边摆摊,买些首饰,岳铭公子说老夫人很喜欢我做的首饰,便常来买。他看我总是一个人,就经常来陪我聊天解闷。岳铭公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会把天南地北的事情都讲给我听。"

"后来有一天,我家着了大火。岳铭公子正好来,他就救了我。"若雪攥紧了手中的玉,就仿佛那时的惊心动魄还在心头,"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我就缩在一个角落里,吓得动都动不了,火烧在我身上,我也感觉不到...然后我看到了...岳铭公子。"

陆子程静静地听。

"岳铭公子叫着我的名字,也不顾砸下来的房梁,也不顾烈火,就这么...就这么冲了进来..."

"没想到这小子还英雄救美过。"陆子程看若雪似乎很紧张,开了个玩笑安慰了下若雪,"后来呢?"

"我所有的首饰都被烧了...一时间也无家可归。是岳铭公子把我带到了这,收留了我。"

"那时候,我的身上全部都是疤痕,我以为我要顶着这些过一辈子...但是岳铭公子...帮我全部消掉了。"

"那这个是?"岳铭指了指若雪颈间的那道疤,却看到若雪温柔的眼眸里满是幸福。

"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他,但我知道,岳铭公子这么好,他也走过那么多地方,我一定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就想,留着做个念想吧。"若雪笑了,"留疤痕做念想,我很奇怪吧?"

陆子程看着若雪,突然就想到了岳铭说过的那句话。

喜欢一个人,想到他的名字,心都会飘起来。

他看着若雪这般憧憬,突然想,曾经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满怀希望,揣着满心的骄傲和别人讲自己喜欢的人——那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傻吧?

"怎么会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这块玉我一直想送给岳铭公子。"若雪放下手中的玉,小心翼翼擦了擦,然后递给了陆子程,"岳铭公子好像很喜欢鹿,所以我就做了一个送给他。如果我去送,岳铭公子可能不会要吧...所以陆公子,能不能拜托您..."

玉是块好玉,雕工细腻,鹿形神具备,**如生,头微微扬起,前腿调皮的弯曲了下,好像欢欣雀跃——就像见到了思念的人那般,心花怒放。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陆子程笑着接过了那块玉。

"对了姑娘,过几天我也要回暮城了,不如就一起?"

若雪愣了愣。

"嗯,好...那,那这玉还是先不要给他了,我怕...会尴尬。"

"放心,我暂时不会给岳铭的。"

若雪起身,行了一个礼,然后出了门。打开门的一瞬间,若雪正好撞到了岳铭的怀里。若雪的脸一瞬间红透了,忙低下头道歉,下意识的捋了捋头发,慌乱的离开了。

一瞬间,一个荒唐的想法浮上了岳铭的脑海。他看着若雪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又想起若雪整理头发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狠戾。

"哎——累死我了!"岳铭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完,然后拿出了一支笛子——他这一上午在灯境找了许多人,最后找到了个专门做笛子的老师傅,才把这鹿角打磨好,钻了孔:"喏,给你的,试试?"

陆子程收了那块白玉,拿过鹿角笛在手里把玩:"嗯,不错。"

"若雪刚才来找你有事?"

"啊,嗯,也没什么,她就是说她过几天要回暮城了,正好我过几天也要走,就约了同行。"

"哦。"

"哎陆子程,说好的给我写曲子呢?你还记得没?"

陆子程这才想起来。

"嘿嘿,不好意思,忘了。"

"我就知道,"岳铭踹了他一脚,"正好这笛子也做好了,来吹吹试试?"

陆子程拿过笛子,放到唇边,顿了顿,然后吹了起来。

骨笛,声音比竹笛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无论是音色还是手感都算得上上乘之品。可陆子程并未感觉到,只当它是寻常笛子。

对他来说,就算是几千年的贾湖骨笛,也比不上陆衢寒送给他的那支桀情竹笛。

笛声悠扬,也悲凄。陆子程看着窗外的街道,目光落到暮城的方向,许久没收回来。岳铭靠着椅子静静的听,肆无忌惮的盯着陆子程看。

"呐,我写了首词,看看配不配你刚刚那首曲子。"

"嗯?我看看。"

岳铭拿过一张纸,不慌不忙写了起来。他和陆子程一样都是不喜欢读书的人,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岳铭写的太认真,墨规规矩矩的晕开,像小孩子在写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信一般郑重。

"山水一程,

夜深无人与我掌灯。

风雪几更,

故园不见旧人影。

舟雪有情蓬草已冷,

明月有意星辰却无声。

江国千里,山楼百层,

君来,

红梅尽落,百草生。"

"君来,红梅尽落百草生。"

"是啊,君来,百草生...再吹一遍吧,我想听。"

"嗯。"

"这算不算写给我的曲子?哎,看我多可怜,词都要自己写。"

"去你的吧。"

"哎,给这曲子起个名字吧。"

"你写的词,你自己起。"

"啊..."岳铭趴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墨,想了想。

"干脆叫重生好了。"

"你要不要这么敷衍?你重生,我还涅槃呢。"陆子程白了他一眼,"算了算了,随便你。"

岳铭笑。

也是,你怎么会知道。遇见你,就是我的重生啊。

"哎陆子程,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是,你真打算追陆衢寒一辈子?"

陆子程愣了愣,然后放下了笛子。

"也许会成亲吧。"

"啊?"岳铭惊讶。

"嗯,"陆子程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陆衢寒的话,苦笑道,"也许这次回去,瑾熠把聘礼都给我准备好了。"

"不是,被逼着成亲?你心甘情愿?!陆衢寒跟慕尘远走高飞了,就你一个了,你就这么愿意给陆衢寒收拾这个烂摊子?"

陆子程低下头,攥了攥拳头。

"瑾熠想让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你!"岳铭怒了,"无药可救!"

...

夜深,岳铭端了一碗热汤,敲响了若雪的门。门内,若雪正在收拾行装。

"若雪,怎么好端端的要走。"

"母亲在暮城,我也该回去了。"若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原来这样,"岳铭放下汤,坐了下来,"不如过几天和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若雪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一样,匆忙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发簪。银色的簪身上有一支蝴蝶,簪头是一块小小的蓝宝石。

"岳铭公子...这是...老夫人之前喜欢的那个,我心里过意不去,就重新做了一个。虽然...虽然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但是..."

岳铭接过那支簪子,捏了捏。

那时岳铭母亲病重,时日无多,岳铭便每天带着她上街逛逛走走。两人路过若雪首饰摊的时候,岳铭母亲看上了那支簪子,可偏偏那天不是若雪守摊,偏偏那天岳铭没有带够钱,也偏偏再回来时,那支簪子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铭儿,娘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簪子。"

第二天,岳铭的母亲便去世了。若雪回来时听了这件事,一气之下和那替她看摊子的人吵了一架:尽管替她看摊子的人并没有错。

"啊,这只簪子啊,"岳铭笑了笑,"我都快忘了,兴许是我娘命里和它没什么缘分。不过我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喜欢,还是谢谢若雪你了。"

"啊,嗯..."

"对了,天冷,快把这汤喝了吧,暖暖身子,这几天别着了风寒。"

"嗯!"

岳铭看着若雪喝掉汤,笑了笑,然后离开了。他出了门,将那支簪子折断,然后扔到了一个角落。

"迟来的,有什么用。"

...

"岳铭,岳铭!"第二天,陆子程敲开了岳铭的房门。

"干嘛?这一大早的。"

"若雪姑娘出事了!"陆子程神情急切,直接把岳铭从床上拽了起来。

"什么?!"岳铭睁大了眼,一副惊讶的样子。

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杀了若雪的人,就是他自己。理由?理由很简单——那日他撞见神色匆匆,从陆子程房间出来的若雪,以为若雪是喜欢上陆子程,也以为陆子程没有拒绝。他本没想杀若雪,可偏偏陆子程说要成亲,岳铭这才起了杀心。

对岳铭来说,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陆子程。他可以输给陆衢寒,但若是陆子程有一天放弃了陆衢寒,那,陪在陆子程身边的,一定是他。

只能是他岳铭。

若雪走的很安静,安静到不会有人怀疑她是被杀的。她就像睡着了,而已。

两人看着面无血色的若雪,沉默无言。

"葬了吧。"岳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