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无冕宰相 > 第182章 潜心著书全文阅读

光阴似箭,一晃三年过去了,嘉靖皇帝的起复诏书到了,可是廖道南却以沉疴在身,难以赴任为由推辞掉了。

“师父,为什么啊?”戚继光不解地问道。

“吾得到的情况是是现在皇上笃信道教,相信天道循环,生死轮回。”

“皇上相信闭门修道是一种精神修炼,可以摆脱尘世的疾苦烦扰,达到清静无为的出世境界。”

“皇上时不时举行斋醮,设醺炼丹,不太过问朝政。”

“现在朝廷党争激烈,宰相夏言一派与礼部尚书严嵩一派勾心斗角,矛盾日趋激化,彼此相讦奏,无有虚日。”

“吾去就将转入旋涡中,刚去时,两派都会拉拢为师的,君子不党,久之,两派都会排斥吾。”

“当个隐士,纵情山水,笑评风月,不为功名所累,不为世事所羁绊,岂不好?”廖道南道。

“不只是如此吧?”

“还有什么?”

“还有师父舍不得徒儿,还有许多知识要传授给徒儿呢。”戚继光言道。

“好聪明的孩子啊!”廖道南暗中赞叹道,”光儿,汝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又是三年过去了,在廖道南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下,戚继光已经成为了才兼文武的青年才俊。

“光儿,出山吧!回到汝父亲身边吧。汝是将门虎子,将来还会要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挂明威将军职衔,比别人的.asxs.高得多。去干一番大事业吧!”

“不!师父,徒儿要终生侍奉汝。”戚继光道。

“傻瓜,男儿不去建功立业,陪着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枉费吾的一番心血和教导了。”

听了廖道南的责备,戚继光羞惭难当。

“去吧!”

“是!”戚继光收拾行装,泣泪拜别廖道南。

廖道南在村头一直目送戚继光,伥然若失,直到不见踪影,才在廖容的搀扶下回到住处。

不久,廖道南为官时的好友,湖广巡抚、都察院都御史车纯及都察院御史尹敏生,巡视衡潭,咨诹蒲里。

湖广巡抚、都察院都御史车纯对廖道南说道:“若曰昔者汉之司马迁留滞周南,乃撰《史记》;宋朝时司马光屏居束水,乃撰《通鉴》。汝,旧太史氏也,本朝一代帝师,翰林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藏修山泽几年矣,光阴似箭,时光荏冉,所着维何?”

廖道南一时无语,神色尴尬。是啊,老友车纯说得对,除了培养戚继光外,自己还做了什么呢?现在戚继光学成归家,自己确实应该做一些事了。

“做些什么事呢?吾是一文人,且系湖广人,何不撰写一书,着书立说,亦可传之后人。”

于是廖道南在去职回乡近七年之际,才在来访的朝中好友车纯、尹敏生的激励劝说之下萌生了写书的想法。廖道南认为,“观诸杜佑《通典》、郑樵《通志》,率皆失忠,乃克就绪”。

廖道南萌发了博采古今,撰写《楚纪》的念头。

于是廖道南闭门开始了《楚纪》的撰写。他潜心投入此中,杜绝见客,平常只有已老迈的廖容可以进出其门。

廖道南殚精竭虑,十年于兹乃成书。

《楚纪》是一部保存楚地文献、详载明代两湖历史文化的鸿篇巨制,全书六十卷,一百二十万字。

《楚纪》博采古今,铺张润色,有皇运、国基、徵献、懋庸、崇道、昭文、孚谏、稽谋、树节、经变、考履、阐幽、登绩、穆风、景则等十五《纪》,每《纪》分内外,内外中又分前后。

《楚纪》的体例距《史纪》、《资治通鉴》太远,而与《通典》、《通志》稍近;司马迁遭宫刑而有怨,司马光屏居洛阳而心中不乐,而廖道南自己虽然“屏居已历七秋”却依旧“失忠”于大明王朝。

劝他撰史的车纯、尹敏生是以司马迁、司马光为例,可以说廖道南根本上就没有以其书比于《史记》、《通鉴》的意图。

《楚纪》记述了春秋战国时代的楚国及同时楚地的方国与封国,还有秦汉以后到明代以前楚地的封国、诸侯国,最后是记载明代分封在楚地的楚王、湘王、潭王、荆王等“世系”及这些宗藩的文字之作。略古详今,多述明代与楚地有关的人物事迹、典章制度。始于远古,终于嘉靖朝。

《楚纪》详细记载了嘉靖皇帝因正德皇帝无嗣而以堂弟身份继承“大统”之史实,然后记载了嘉靖七年亲制的《显陵碑文》,十八年“大狩兴都”即回钟祥祭父之事,记录了嘉靖帝的《宣喻承天父老》一文。

《楚纪》中廖道南用较大篇幅记高祖廖均用如何躬耕,督子孙“树艺”,终成“储谷至二十万石,畜牛至五百余头”的富室,遇大灾之年“仓廪尽发,粒米不偿,人称为长者”的家族故事。

《楚纪》还全文录入了廖道南自己上奏嘉靖皇帝的《陈九畴疏》、《星变陈四事疏》、《应诏陈六事疏》、《日食陈五事疏》、《彗见陈二事疏》等。上述谏章广泛涉及嘉靖朝前期的种种问题。

廖道南宦海沉浮,他深知为谏之难,他在书上说,君上难免或“猜忌而积疑”,或“刚愎而自用”,或“优柔而寡断”,或“回遹而多辟”,因为谏者往往被“疑其激”、“疑其抗”,甚至“以抵于危”。然而“孽雄干纪,以凭城社,弗谏则势危;寰宇震惊,裔夷陆梁,弗谏则厉阶;邪正混淆,互訾为朋,弗谏则道蚀”。作为朝廷官员,理当“不卖直,不以为邀名,苟有利于社稷”。

看到廖道南髯发如霜,句偻亲眼身子在着述,廖容心痛道:“老爷,别个辞官归乡隐居,都是良田千顷,豪宅美妾,钟鸣鼎食,享用不尽。”

“更高雅一点的是寄情山水,优游林泉,笑评风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何其乐哉。”

“有谁像汝,皓首穷经,与悬梁刺股,发奋的年轻赶考举子有得一比。汝现在五十多岁了,早已没有三十年前的精力了。不,老爷天天闭门不出,耗费身子完成这部书,汝的身子也会拖垮。”

“皇上现在在紫禁城也是闭门不出啊。”廖道南道。

“是的,但是冷酷狠辣的皇帝老儿天天在闭门修道,设醺炼丹,那是想延年益寿。老爷闭目着书,这是在折寿啊。”廖容心疼道。

廖道南愠怒道:“廖容,汝不要这样看待皇上,皇上即位之初,励精图治,革故鼎新,无有壅弊,可谓功德巍巍,大明国势蒸蒸日上,堪与太祖有一比。”

“至于皇上尊崇道教、敬天地鬼神,这与他生长的荆楚之地本就是道教的源头有关。皇上的父母也尊信道教,耳濡目染之下,这一切就不言而喻。而且皇上初始目的,祈神和修省行为是为了大明境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现在呢?”

“现在吗,皇上看起来更加刚愎自用,喜怒无常,这其实与他已经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有关。”

“据吾朝中好友来信说,据太监言,每逢节日和皇上的父母、妹妹的忌辰,皇上总要屏退众人,向父母、妹妹的灵位长跪不起,泪坠如雨,向他们默默祈祷,神情凄惨。”

“此一举动让宫中偷偷窥见的宫女也为之动容,也只在这时,刚愎自用的皇上才显出骨子里的些许温情与脆弱。”

“皇上其实也是可怜的,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皇上寻找一个精神寄托,在宫中闭门修道,天天素食,荤腥不沾,且国政并未荒废,有何可苟难的?”廖道南不悦地说。

“那老爷为什么不出山辅左皇上呢?吾还以为老爷是因为皇上尊崇道教,剑走偏锋,走火入魔,设醺炼丹,成了昏愦之君,老爷失望而不愿意出山。”廖容不解地问道。

“现在天下太平,外患暂无,内忧亦有,但是只是群臣间争权夺利,吾无意于参杂其间。”

“人生百年,争什么权?夺什么利?其身后不过一坯黄土,一堆骨骸而已。但是人的身上有一样东西,却会死后虽身归黄土,百年后仍然光泽如新,不会腐朽。汝知道是什么吗?”

廖容一怔,“老爷,吾还真不知道呢。是什么东西?”

“头发!人身上的头发,人入黄土,纵使棺木腐烂,人已成骨骸。但是头发历经千年可不腐,光泽如昔。”

“吾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老爷话的含义了,千年的文字会说话,着书立说,书有如人的头发,纵使百年后人化身为泥,但是书却可以不腐,流传下去,传之子孙儿代。这比重返朝堂卷入党争的旋涡要强得多,有意义得多。对不?”廖容瞬间明白了。

廖道南感叹道,“汝真心有灵犀。”

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马上来人,下得马来,一头跪倒在廖道南眼前,“启禀大老爷,吾奉公子之命向大老爷,报,报......”

廖道南莫名其妙,“汝家公子是谁?报什么?”

“吾家公子戚继光,小人奉公子之命为吾家老爷报丧!”

“啊?戚大哥走了?”廖道南顿时如遭雷击,全身抽搐,颤栗不已。

倏地,廖道南一口鲜血喷出,他人一下子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