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卿本荣华 > 第一百八十四章:再等等也没关系全文阅读

就在陆天安死后不到五个时辰,凶手再次犯案。同样的手法,死者浑身上下只有咽喉处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同样没有目击证人看到凶手的长相。

死者叫秦望,是钦州城如意药行的掌柜。几年前盖州云峰山庄因涉及到六皇子谢康中毒案连累一门,导致数十年大晋药材的掌控权分崩离析。钦州如意药行趁机接掌大半,这次秦望从钦州城到长安来,也是来专门寻找合伙人谈生意的。

只不过合伙人刚到秦家在长安的宅子,就发现秦望死在了家中。

彼时大理寺的人都在四方楼里处理陆天安的案子,秦望这么一死大理寺的人手不够,祝清欢便被叫到秦府帮忙了。

等沈遇到秦府的时候,祝清欢正在询问发现秦望死亡的第一个人,他的合伙人陈封。

"陈公子为何这么晚过来找秦望谈生意?"

陈封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温润,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晓,是秦掌柜挑的这个时间让我过来的,我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听他的安排。"

祝清欢端起旁边的茶盏凑到唇边,眼睫微敛,见他掌心有茧心念一转,问:"陈公子年轻有为,可曾娶妻了?"

陈封被她问得一怔,笑了笑道:"在下父母过世得突然,药材行就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从前无意于此也不了解,如今就只能下苦功了,从搬药材磨药粉开始做起。"

祝清欢赞了他几句之后,突然觉得脊背一凉,像是六月间的夏日突然来了场大雪一样,冻得她一个哆嗦。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月门边倚着一道身影,见她望过来也不躲不闪,直接走了过来,却是擦过她的肩膀而过,举拳朝着陈封挥了过去。

陈封右手骨节撑在案子边缘,随后一滑,沈遇的拳头落在他的鼻梁上,直接打得他踉跄倒地,英挺的鼻子出了血。

"本官还是第一次听闻审案子还要问是否曾娶妻的,怎么着?下一步,你是不是也要问她是否曾婚配嫁人了?"

陈封见他满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无缘无故被打了一拳心里也窝了火,笑着道:"祝大人聪慧温柔,的确令在下心仪。这位大人既然替我说了,那我也问祝大人一句,你可曾婚配,是否有心上人?"

沈遇抿紧了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他暴怒中的表现。

"沈大人,陈大人找你过去验尸。"月门外温故喊了一声,暴怒中的沈遇轻轻柔柔地看了一眼祝清欢,提步跟着温故去了。

祝清欢还在琢磨沈遇的那个含义深深的眼神,等着陈封痛得**一声才想起伸手去扶他。

"我不曾婚配,不过已经有了心上人。"

秦望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陈封到的时候整个书房门窗都是被从里面锁住的,他敲门无人,觉得异样就用了力气撞开,结果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秦望。

书房门窗的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换言之,这是一宗密室杀人案。

沈遇那边验尸进行得很快,仍旧是和陆天安一样的死法,连切入的方向,深度都和陆天安的一模一样。

他一向是自己做完事儿就走,这回也一样,拿着装工具的布袋直接回了大理寺,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没多一会儿他听见放轻的脚步声走近,有人蹲在他身前忙活着。他浑身都生得极白,平时磕到哪儿碰到哪儿都会青,这次用了力气去打陈封,打完整个手的骨节都肿起来了,

药水沾上他的手,顿时一股灼辣的疼传来。他手不自觉地颤了颤,睁开了眼,听祝清欢轻轻地问:"疼不疼,三哥?"恍惚中竟还是她从前随着沈婳一样对他的称呼,只是他好像有许久没听到过了。

沈遇心下一片柔软,无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后祝清欢拿着棉花团的手猛地往他伤处用力地一按,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

发怒指责的话只起了个头就吞了下去,祝清欢抬起了脸,眼眶通红,满眼的伤心和难过。她一贯都是要强的姑娘,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分儿,哪有过这样的时候?

"沈遇,你受的疼比不过我心里的万一。你当初和我说,我如果能考进大理寺你就答应和我在一块儿...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是做什么呢?"

祝清欢喜欢沈遇,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

祝青崖这些年只得她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祝清欢自小就是无拘无束活得逍遥自在,谁欺负她,她就打回去,反正拳头是不会说谎的。在书院里她次次考核垫底,不过她娘说了,她开心就好,以后就算不能入仕,家里也养得起。

就是这样的祝清欢,喜欢上了事事认真、守礼守节的武安侯府三公子沈遇。她借口去找沈婳玩儿却总趴在墙边看着沈遇,被他抓住也不慌,干脆坐在墙边,大大方方地对着他笑。

祝清欢及笄的那一日,便又跑去了武安侯府,盯着他的眼,坦荡地道:"三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沈遇和平时一样面上没什么波动,祝清欢已经习惯了,来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自己假扮一具尸体他是不是就一时兴起答应了。她做好了沈遇冷言冷语拒绝她的准备,没想到他静默了一会儿,说:"回去好好地读书,等你考进大理寺我就答应你。"

之后天湖书院整日睡觉、找事儿的祝清欢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地学。可毕竟她落下得太多,临时抱佛脚也没用,那一年科举考试她初试都没过。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努力着,在第四次科举中终于及第,并顺利地进了大理寺。

可沈遇对她依旧冷漠,甚至比从前更甚。她早就不是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她有了弱点就变得脆弱,她不敢问他,怕一问,这些年的努力就都成了泡影。

但他也会和她偶尔的亲近,甚至是对陈封大打出手。这样时好时坏,快要将她逼疯了。

沈遇拧着眉头看她,看得她心中一片冰凉。祝清欢胡乱地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恨恨地道:"我就是个学渣,能从学院顺利出来都算万幸,可为了你我埋头苦学考了进士。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随口搪塞的话我都会当真,所有人都觉得我做不到,我偏偏要做给你看。所以沈遇,我告诉你,我容忍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别总欺负我,没事儿闲得找抽!"

被压迫久了,她说话也没顾忌,听得沈遇眉头皱得更紧。

"小姑娘家的,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胡话?我说了你进大理寺我们就在一块,我没有食言过。"

祝清欢整个人都傻掉了,沈遇内心挣扎了片刻,别开脸去,说:"我旁敲侧击地问过旁人,怎么对在朝为官的姑娘家好,得到的回答不外乎是接送她上衙下衙,备好早点晚饭,若是公事有能帮的地方就尽力地帮...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你早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他自脖颈儿后到耳根已经是一片通红,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祝清欢心中震荡,惊喜万分之余,又觉得十分无语。

鬼才能看得出来他的"表现明显"?!她伸手扳过他的脸,掌心熨帖着他两颊的滚烫炙热。

"你那样不算,我这样才算。"她倾过身在他唇上短促地落下一吻又松开,沈遇眼底有他自己也不懂的茫然以及炙热。他本能地抬手,在祝清欢的脸移开前扣住她的后脑勺,唇急切地去捕捉她的唇,缠住不放。

天子脚下死了两个算是有身份的人,这案子很快就在长安城传扬开来。

大理寺为了这个案子忙成一锅粥,只有沈遇一个人清闲得很,每日早起去找祝清欢一道上衙,夜深时等着她一道下衙,完全不记得自己每日还有早睡的习惯,早点、晚饭全包,在她累极时还会提上一盒点心。

在旁人眼里这两人是关系还不错的衙门同僚,只有祝清欢自己清楚,那个从小到大眼里除了尸体就没有大活人的沈遇,在用自己的方式有些笨拙地对她好。

从前她不知道,以后她会懂得。而且每次他送她回家时,在夜晚的静谧中他都会无声地抱住她,掠夺她的甘甜。那样清冷又疯狂的模样,一想起,她的脸颊就发烫。

"怎么脸红成这样?中暑了?"沈遇拎着食盒进来,瞧见她就是这副脸红红的样子,手覆上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担心她生病。

祝清欢拉下他的手,摇摇头道:"我无事,你怎么...又来了?"

旁边还有两盒点心,再来一盒几乎开点心铺了。沈遇捏了捏她的手指尖,随口道:"听说那个姓陈的又来大理寺找你'讨论案情';了。"祝清欢一下笑出声,敢情是来打探敌情的。

"怎么,你吃醋啊?"

"他这个人不大对劲儿,不是寻常的人。"沈遇缓了一口气,阴郁地道,"不过见他总来找你,吃醋也是真的。"

初次见到陈封,沈遇一拳打过去的时候,他身形微动,指尖撑着桌案用力,明明下一刻就能迅速闪开,却生生地接了沈遇的那一拳。这个人是高手,还是个能运气、收气都自如的顶级高手。

前两日沈及总算查到一点儿眉目,却不是针对凶手,而是关于秦望和陆天安的死法。

"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在那样乱的场合里,将细薄的刀切入咽喉的方向和深度做到完全一致。按照我查的,这应该是死士或暗卫的自尽方法。死士和暗卫一生向死而生,任务失败之后,或者是主上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法自动消失。因着往常这种暗卫都是活在暗处,死也死在没人的地方才少有人发现,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祝清欢听完沈遇所说,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如果秦望和陆天安真的是谁的死士或暗卫,那所谓的杀手凶犯,应该只是来传达他们主上的命令,让他们就地自我了结。可为何连去暗处都等不了,就这么急着要他们死呢..."

"前些日子因着皇上御批了户部拟定的官员分配名单,太子与丞相在金殿之上闹了起来。起因是丞相的门人,本该进兵部的进士第六名被换成了太子手下的一个幕僚。丞相言语之中提及前几年天机阁的事情,当年天机阁被废黜是因为坑害官员,而执掌天机阁的盛青白是太子一手提拔的。丞相如此,便是想翻旧账扣个祸乱朝堂的名头给太子。"

大理寺只管查案,这种朝堂之事自然不大清楚。祝清欢第一次听沈遇说起这种事,不禁一愣。

"然后呢?"

沈遇微微地挑起眉,第一次用得意的神情看着她道:"天机阁的事情被重新翻出来,和秦望、陆天安的死亡时间就是脚前脚后,我觉得有点儿关系,就托我二哥写了封信给他的故人,要到了当年天机阁所有人员的名单。"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到祝清欢的手边,祝清欢只扫了一眼眸子就亮了。

"三哥,我真是爱死你了!"她双手勾着沈遇的脖颈儿,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沈遇托着她的腰身,看她这般高兴,那他放弃钻研验尸技术,费心费力做这么多也就是值得的了。

六月的末尾,夏日只剩最后一丝燥热。

一般出了命案的地方都很少有人再来,觉得晦气,四方楼却在大理寺的人马离开之后重新开张,依旧是人满为患,热热闹闹,让人不禁感叹老板淮方的经营手段。

二楼新来的一桌客人点了全蛇宴,小二手里端着大大的托盘楼上楼下地忙活着。又一次从厨房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蛇羹上楼时,小二不慎撞上一个人,好在他的手稳当,蛇羹竟是半点儿都没有飞溅出去。

来人没有丝毫避让之意,小二满面讨好的笑顿时卸下去,眸色沉沉地看着他,问:"轮到我了?"

那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已经明了。

小二一手托着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微微一动,一截刀片滑到指尖。

他刚要动作,便听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喂,我们要的蛇羹怎么还没到啊?"

小二一愣,他面前的人愣得更厉害。

祝清欢从雅间里出来,手搭上背对着自己的人,咬着牙用力一推,那人却先一步闪身,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腕,接着顺势一拉,她整个人便倒在了他的怀里,下一刻他的手便钳住了她的咽喉。

楼梯间狭窄,两人动作幅度不小,小二的托盘毫无疑问地被掀翻,汤汁洒了一地,碗碟"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他手中的刀片也被打落在地。

听到这面的响动,雅间里又出来几个人,领头的沈遇一看见这场面,本来就白的一张脸变得更白。

"你不是说你只是出来透透气?"

"不这样说你怎么能放我出来。"祝清欢艰难地道,掐着她脖颈的手更用力地一抵。陈封面色晦暗,视线在沈遇和怀中的祝清欢身上徘徊,知晓事情已经败露,他心中算计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沈遇压下心中的慌乱,平静地开口:"你既然是为太子做事,自然知道你若是落在大理寺的手里,对太子会有什么样的威胁。我是武安侯之子,又手无缚鸡之力,比你怀中的祝大人分量重得多,你若是把我换成她,逃出城去更容易。"

"不行!"祝清欢瞪圆了眼睛急急地道,陈封伸手将她更深地扣在怀里,鼻尖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头顶,眼睛含情脉脉,只是片刻后便消失了。

"好,你过来,我就放了她。"

那份天机阁的名单上,除了陆天安和秦望,还有陈封,以及四方楼中的那个小二。

陈封是天机阁的内卫,其余三人则是死士,这种死士平日里和寻常人无异,只是利用各种身份做掩护,收集太子所要的各种信息资料,一旦暴露就得自我了断。

陆天安死在四方楼前,通知他自我了断的人就是店中的小二。他说凶手跳窗而逃,就是为了掩饰死者自杀的真相,而陈封则是通知秦望的人。

谢乾当年利用天机阁除掉朝中对自己有害的官员,又在事发之后将所有责任推到盛青白的身上。本来事情随着盛青白的越狱失踪告一段落,但丞相旧事重提,重新得到圣心的谢乾心中十分恐慌,怕皇上真的彻查起来,这才下令让当年跟这件事有关的死士尽数自尽,以求安心。

沈遇和祝清欢交换,被锁在陈封的手下。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你不要伤到他。"祝清欢定定地盯着陈封掐着沈遇脖子的手,声音已经在发颤。平日碰一下都要肿半天,就算陈封不怎么样,光是掐着他都让她心疼不已。

陈封感受到她的关切,喉咙像吞了刀片一样,呼吸都刮得他生疼。

"祝清欢,如果没有沈遇,你会不会试着喜欢我?"他眸底有祝清欢从前没注意到的热切,她知道这个时候顺着他的话,沈遇才有一线生机,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世上除了沈遇,她从未想过喜欢别人。

沈遇看到她的挣扎,温柔地唤着她"清欢"。

"你不用担心别的,照实说就是。"

于是"不会"两个字干干脆脆地砸进了陈封的心底。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手也顺势掐紧,突地周身一麻,麻到他的四肢不听自己的使唤,眼前的世界颠来倒去,黑影重重。

沈遇收回手里细细的长针,陈封整个人向后栽倒,摔下楼梯昏厥过去。

"你,你怎么做到的?"

"人身上有一些穴道,掌握好刺入的分寸就能控制住他。"沈遇单手环住她微颤的肩膀,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她,"我没事儿了,你别担心。"

看过大理寺呈递的结案卷宗之后,皇上沉默半晌,疲累地瘫坐在龙椅上。太子谢乾培育死士,收罗信息,构陷朝臣一事终是摆在了台面上。

一切缓缓而收,长安城表面依旧风平浪静,等待着迎接新的秋日。

祝清欢和沈遇也一切如旧,大理寺的人依然以为这两个人只是关系好的同僚。

"我喜欢审讯这个差事,若是嫁了人我就不能继续在朝做官了..."那日千南山枫叶红,美景中祝清欢深吸一口气道。

沈遇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祝清欢心里老大不舒服。

"你难道不想早点儿娶我?"

"想,但不急,你还小。"

祝清欢嘴角一抽,伸手去够一片枫叶。

沈遇不是不急,只是不想勉强她和自己凑在一起。他想起那年她捧着杏花,误闯进自己的院子。他向来黑白的世界里,终得了她脸颊上的一**色。

反正都要在一起,再等等,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