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斗如火，大汉和罗马亚细亚军团的战士们舍死忘生的纠缠在起来，战斗比前面进行的还要酷烈十倍。每个人仿佛都在透支自己今后几十年的精力血性。汉军绝不后退。除非战死才从自己战列当中倒下。而罗马战士就不顾死伤拼命要冲进对方的阵列当中，打开缺口再将缺口变得巨大，投入更多的人进来，直到将眼前这个仿佛不可能被撼动的方阵彻底粉碎。
纠缠着倒下的双方甲士只要未死，都还在地上扭打着，直到一双双穿着包铁战靴的脚，在这些地上扭打的甲士身上踏过，只要没有及时被自己袍泽硬拖下去的，往往被踏成肉泥。
邹燃立在阵后，看着一列列的士卒向前填了进去，大家都忘记了思考，只要看见哪里出现了缺口，阵列当中哪里出现了罗马人那裹着红色披风的身影，就在军官的率领下朝那里填了进去。残酷的肉搏过后还能退回来的人往往就少了一半还多，其他的不是变成了尸首就是成了伤号，抬到了皇旗左近。
在皇旗左近的伤号已经密布，有战到脱力的，也有带伤的。他们只要醒转，只要发觉自己伤得还不甚重，往往挣扎着爬起，无法在披甲奋战，往往就这么用身体去扑向敌人，再次加入这似乎填不满的绞肉机般的战斗里。同样伤痕累累的军官们看到他们加入，连一句勉慰的话都来不及说，最多只是拍拍他们的脑袋，就一起并肩厮杀起来。
双方的激战的吼声，似乎连天上的夏日都被撼动了，快速的向西斜去。
一旦到了天黑，苦战一天的罗马人无法追击不说，汉军也能乘夜色撤离这片战场。虽然后来会怎样无人能够预料，但最起码这场战斗汉军在绝对劣势下获得了生机。这对罗马人来说绝对是极大的打击！所以，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将他们击溃，这是所有罗马人的想法！
两个不同国度，不同肤色，甚至不同语言的战士就这么怒吼着扑在一起，进行着最惨烈的厮杀。
短短的两个时辰里，罗马人又连着发起四次扑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凶悍。他们的轻骑同样一直在汉军方阵两边游戈，大汉游骑迎上，双方都没有太多精力提起马速，迂回着、蹦跑着再提弓放箭，而是变成了同样激烈的战马对冲厮杀。双方在侧翼交战范围甚至都延伸到了里海海岸之上，数不尽的尸首和马尸倒在海边，里海海水扑到岸上，往往带去无尽鲜血，海岸边的海水成了一片赤色，慢慢向南飘去……
激战至此，汉军仍然没有后退半步。
这场双方都未曾预料到的遭遇战，其残酷激烈哪怕吕涛和马嵬这些老卒都从未曾经历过。他们也没有想到，已是疲兵孤军的他们居然能支撑到现在！不论最后胜败如何，这都是邹燃这个年轻统帅创造的又一个奇迹！
而罗马战士们也没想过，这样连续的冲击，每一次都如此凶悍，怎么就不能将眼前的对手击退？
邹燃板着一张脸，拄着战刀站在皇旗之下动也不动。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能战之士，所有人，包括武鸿、宇文献、李珊他们全部都填了进去。都在阵线的最前面拖着伤疲之躯，大呼酣战。
眼前罗马战士又随着号角声，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汉军当中不少战士都忘记了人正常的感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时有人突然吐了两口血，软倒在阵列当中。身边人急急探视，往往发现这战士身上胸甲当面已经被罗马人的重剑深深砸得凹了下去，肋骨断裂，已经插进了内脏。
如此重创却仍然坚持到女真人退走才倒下！
血腥气浓重至极弥漫整个战场。邹燃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对面丘陵上的双头鹰旗，只能看见旗下一直在指挥调度全军的罗马统帅安敦尼，同样在冷冷的朝着他的方向看着。
他和这个安敦尼。虽然没有投入厮杀，但一直在比拼着谁更坚忍谁更耐战谁更优秀！
在空中遥遥时视一眼，萧言缓缓抬头向天。天上的太阳已经西移到了里海上空，余晖仍然在朝这片土地上洒着最后的光亮，照得周遭一切都是通透。
再要不多久就该天黑了。我们真的苦战了一天！整整一天，所有人哪怕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可他们撑下来了！但是，我们真的能撑到天黑吗？
麾下这支军马的战力已经被发挥到了极限，邹燃知道虽然大家还强撑站在战列当中，但不少人恐怕是已经丧失了一切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
罗马人如果再来援兵的话……不，这是不可能的。要来援兵早就应该来了。
邹燃分析过，罗马军总共只有一万余人，自己昨日突围，将整个罗马军营搅得天翻地覆，共挑破六个罗马军营，斩杀罗马士兵超过四百人，他们自相践踏还未算在内，保守估计应该在千人左右，已经是这支罗马军团的一成战力受损。
而且耿忠还烧了他们的粮草，虽然后来可能及时扑灭了大火，但他们的军营已经乱得一团糟。这样的重创，罗马人没有一天时间是无法整顿清楚的。特别是罗马人这么骄傲，他们不可能让月氏人看笑话。也正是基于这种骄傲，罗马人不会让月氏人插手这场战斗的！
这里自己面对的三千罗马战士绝对是十足的精锐，这样的战士即使在羽林九卫中也是如宝贝疙瘩一样的存在。如果他们都不能击败自己这四千残军，那来再多人也是白搭。更何况，这片三面都是丘陵，只有东西两道缓坡的小平原，来再多人手也只能展开这些人马罢了。人多了只会碍手碍脚！
这点邹燃知道，罗马统帅安敦尼殿下肯定也知道。从之前的调度上看，这个安敦尼殿下应该是一直在扮猪吃虎，他并不是真的对军事指挥一窍不通。也是，如果真的对军事没点能力，素称英睿的罗马奥古斯都怎么会放心将他派到这里来呢？
在这个时代，一个合格的帝王往往也要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啊！
在这个时候，邹燃还能冷静的综合以自己所知道的军情和对方统帅、士兵的心理，计算着时间空间和兵力调度的关系。其实所谓军学，除了养兵练兵、武器配备，给养辎重，鼓舞士气等基本要素之外，剩下的就是时间、空间和兵力如何调配的学问。华夏文明延续至今的围棋之所以让无数帝王贵族迷恋，正是这种游戏里就充斥着这种学问。
他此时还能冷静的盘算这些，就代表着他已经渐渐磨练出一个统帅的指挥素质！
可就算一切都算得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抵挡住下一次扑击？
邹燃心里苦笑。
天黑之前如果全军崩溃的话，也许趁着夜色，除了伤号是肯定丢弃的外，他的人马大概还能逃掉千把人，还要面对接下来月氏人可能的围剿。失去了朵兰城堡的坚固城垣，他们又如何再如此疲惫之下抵挡住月氏数万大军的剿杀？这一刻，邹燃都在怀疑自己带耿忠他们离开那个活坟墓是不是做错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惨败就将动汉军的军心！这不是游骑斥候之间的骚扰战，这已经是倾尽全力的大决战！如果败退，他们也许终生再也不敢和这些罗马人作战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邹燃宁愿带着他们全体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带他们回国，因为他们回去将会把这股情绪传染给更多的汉军士卒！这是亡国的前兆！
但想起朵兰卫耿校尉还有那个杨逍望着自己这拨人马时的激动神色，不知道为什么，邹燃又突然对自己决定在这里和罗马人硬碰一场没有了半点后悔。
援兵本是他们最大的希望。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抛弃了。多好的军人啊，为国而战他们永不言退。唯一所怕就是被祖国抛弃。而今他们来了，跟他们汇合了。他们就奋起而战，决不妥协。哪怕战死都是面带笑容。
大汉军魂，视死如归！
只要不被祖国抛弃，大汉英烈堂中，他们又能畅饮高啸，笑谈江山。死又何妨？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阵列当中，就看见王楚和武鸿，一左一右扶着耿忠退了下来。雍州卫和朵兰卫士卒纷纷回头张望。
雍州卫就算未曾亲见耿忠带着孤军死守朵兰城堡，但耿忠的威名在今日作战中也是看见了的。他带着数百朵兰卫士卒守护的那一面，数次被罗马人击破，但最后都是他扑身上前，撕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甚至一连斩杀六人仍不退却，追击敌人出五十步，直到被罗马轻骑拦射之箭击中，这才被袍泽拖下来。他折断羽箭，又再度不知伤痛般地跳起，迎击罗马人！简直如绝世杀神一般！
在朵兰卫的士兵眼中，耿忠如兄如父，是他带着他们守卫了朵兰城堡达一年之久。并肩作战中，耿忠从来没有退却过。不论是勇气和能力，绝对已经是朵兰卫所有士卒心中的无敌象征！就如同雍州卫诸人看邹燃的眼神一样！
邹燃心中一动，顿时就快步迎了上去。耿忠一脸不情愿的被王楚和武鸿架着，左边胳膊软软的垂着，使不上气力。胸甲的护心镜上有几处新鲜的血迹，看来战到吐血了。看到邹燃迎上来，他挣扎着想脱身，和他同样伤痕累累的王楚和武鸿却死都不肯撒手。
“耿校尉怎么了？”邹燃疾声发问。
王楚在旁低声道：“校尉左边胳膊被罗马人的重剑砸中，虽不是正面砍下，但怕是已经断了骨头，他还要强撑着。是我和武鸿硬把他架下来的。天就要黑了，只要挡过他们下次扑击，我们就能脱身，耿校尉，你就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耿忠抬头勉强笑道：“我没事，左手不成还有右手，我还站得住。”
李珊踉跄着退了下来，秋香和叶冰兰，还有菱悦则从后军跑了过来。她们都在后军照顾伤员，现在看见耿校尉受伤忙上前探视。
李珊站在圈子之外，邹燃看了她一眼，她却挥挥已经酸胀的抬不起来的手臂，撩了撩散落鬓角的秀发，微微一笑。
邹燃又一次走到战列最前面，站定，再度高举战刀，四顾左右，笑道：“该老子上了！弟兄们瞧见罗马人最后一次退下去的模样没有。那些重甲之士喘得跟牛一样，拿起长矛当拐技一瘸一拐退下去的。那些掩护他们后撤的罗马轻骑在马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弓也挽不开，只能吆喝着阻挡咱们……他们也不成了，瞧瞧他们丢了多少尸首在这里！这些没穿裤子的家伙，地下的卵蛋看的我眼都花了！”
他身边士卒哄堂大笑。邹燃的粗鲁话语让他们感觉放松，心也跟着镇定下来，心定了许多身上气力似乎也回来了几分。
说了几句轻松话之后，邹燃举剑西指，沉下了面孔：“我要求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后退！让罗马人的最后一次扑击也粉碎在我们面前！让他们只有灰溜溜的在我们面前退走。而我们将带着所有这次战伤的弟兄牺牲弟兄的忠骸，昂着头离开这里。相信我，这世上还没有能够困死我邹燃的地方！我会带着你们回家，你们将会是大汉最伟大的英雄！你们，将是五百年来，第一次正面战败罗马帝国军队的大英雄！”
说完，他甚至再朝前迈了一步。站在全军之前，孤身迎着罗马人扑击的方向，长剑西指，遥遥的指向安敦尼所在的双鹰头大旗大声呼喊：“老子在这里等你们！无论你们还要扑过来多少次，总有一个汉家男儿会挡在你们的面前，直到这个世界的末日！”
在这一刻邹燃只觉胸腔燥热，热血沸腾。
在他身后，呼喊声同时应和响起。是从几千条汉家儿郎的胸腔当中，剧烈压缩之后迸发而出来的！
“来吧，无论多少次，汉家儿郎也站在你们面前，将你们粉碎！你们，越不过汉家的军阵！”
安敦尼耸然看见了邹燃的举动，他一直很平淡的神色这个时候也早就沉了下来。
无论多少次，无论汉军阵容看起来多么脆弱，无论这些汉人看起来怎样的虚弱，可是他麾下这此曾经横扫西方的军团勇士就是无法撕开他们用血肉铸成的防线！难道，汉家儿郎真的能够阻拦住罗马兵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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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累写的。突然发现自己写的好像很有某个人的风格。没办法，受他的影响太大了！对了，大家看的到底爽不爽啊？
不爽就说哈，咱们可以换姿势的，不加钱！
呵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