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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你这家伙怎么跟蟑螂一样，怎么打都没用。”M气喘吁吁地蹲坐在诊所的地板上，周围是乱得像车祸现场一样的各类生活垃圾，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白桦身上的异味，似乎就是从这里来的。
医生本人则仰躺在一张面前还算干净的实验桌上，各色的瓶罐器皿被扫到了一边。他全身都是被暴打留下来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原本就脏的不成样子的白大褂被染成了烂掉的油画布。而他精致的脸，则被打成了连老妈都认不出来的猪头样。
“绅士的言论自由，绝不会屈服于无端的暴力。再说你的水平还比不上福尔摩斯家那疯丫头的一半儿。”他说话的声调明显有点走音——毕竟被打掉了几颗牙后很难保证开口的时候不漏风。
“福尔摩斯？你认识夏洛特·玲玲？”听到这儿，M坐直了身子。
“和她……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不过三次元的青梅竹马……还是饶了我吧……咳咳！”白桦勉力从桌上一点一点地爬了下来，中途还咳出了几口血痰。
M看得有点心慌，有点想要出手相助，可一想到方才心软一点这家伙就蹬鼻子上脸，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付这种打都没有用的家伙，向他示好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白桦背对着她，在混杂在一块的实验器材里东翻西找，终于摸出了一个手臂粗细，不透明的筒状盒子，里面传来爬虫类特有的嘶嘶声。
M一下子警惕起来。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要给自己治伤。”白桦拧开盖子，把右手放了进去。
里面“嘶嘶”的声响更大了，那是某种生物因痛苦而发出的惨叫。
几秒钟后，那声音安静了下来。诊所里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仅有那只大狗“扑哧扑哧”吐舌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当他再次转过身来，M小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白桦脸上的淤青与伤痕完全消失不见了，恢复到原本那万人迷的英俊面孔。如果不是衣服上残留的血痕，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刚才遭受过极端暴力对待的伤员。
对于这种违反常理的现象，只有一种解释。
“你也是‘言叶之子’……”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文竹的赏金猎人组合‘猛男二人转’在DIOGENES应该还算挺有名的啊。哦，对了，你是外派干事，没听说过也算正常。”
“我今天上午才处理了一个被人一拳打脸的伤患，虽说是他活该，可右眼眶都被打裂了也是蛮惨的。然而比起我被你殴打的程度，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皮肉伤倒不打紧，可我被打掉的牙就只能重新再补了。”白桦一边拿起镜子，张大了嘴检查自己的口腔，一边仍不停地絮叨，“以后你可得注意点，照这样下去，在男人那里可是得不到分的，有时间还是多考虑一下我的宝贵建议吧……”
M的拳头再度握紧，然后又无奈地松开。
这白痴完全有足够的耐力和精力，把人拖到跟他同一水平线上，再用丰富的作战经验打败你。和这种人多做纠缠，纯粹是浪费时间。
于是她从口袋里取出那一小瓶白色粉末，放在了桌子上。
白桦打开瓶盖，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一小部分，在一张正方形的纸片上。他先是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然后捻起一点，边搓边嗅，最后用棉球蘸了蘸，轻弹几下，放进了嘴巴里。
有人说：男人全神贯注地工作的时候，会展现出最性感的一面。
M对这种说法一项嗤之以鼻——她踹飞的相亲对象里面，就有好几个靠“夸夸其谈”作营生的元老会初级议员。听他们“再现”工作内容根本是对正常人心智的折磨。
但此时此刻的白桦，确实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几乎能让人错以为他是正经人。
“雄黄、钟乳、石膏……”他眉头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
“听说这东西叫‘五石散’？”
“寒食散！”白桦大声纠正，随后又小声絮叨，“不过叫五石散也不算错，虽说完全不止五种，而且配方也不太对……”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药？”
白桦正要回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翻开外盖，来的是一条短信。
“居然开始催我了，说什么天色不早，哈，明明在女人堆里享福，却还关心我会不会回家收拾房间吗？真是……”
你要是知道文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装束在展开调查……算了，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都会很恶心吧？
于是M说道：“那你就快点告诉我吧。”
“好好，注意记好笔记，这可是考试重点。”白桦用讨打的慢腔调说，“前——校医同学。”
M背在身后的右手再次攥紧了。
“说起‘寒食散’，就不得不提起中古时代，一个叫做‘魏晋南北朝’的时期，当时的人崇尚自由、享乐，玄学清谈之风盛行。其中，有一个叫何晏的人，改善并调整了更古老的时代流传下来的几种药方，‘发明’了一种新药，也就是你刚提到的‘五石散’。”
“这种药物的具体配方并没有流传下来，只知道是用五种矿物调配出来的，据传有提神、美白、壮阳的作用。然而实际上这些都只是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它的药性极为燥热烩烈，服后会使人全身发热，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实际上已经接近于毒药。为了吃这种药，还有一套专门的利于人体吸收，减小毒性的服药守则。即服药后，必须吃冷的食物、喝温过的酒，洗冷水澡，散步或轻跑来发汗，穿轻薄的衣服以免皮肤擦伤，这一过程被称作‘发散’。因而这种药物又被叫做‘寒食散’。”
“那服药的人，只需要这么做就可以解除药效，不伤及身体了吗？”
“对于短期的，小剂量的服药，只需要按惯例‘发散’就可以了，虽说会有有害矿物淤积于身，却并不致命。但对于长期的，大剂量的服药——”白桦摇摇头，“与自杀无异。”
“刚吃的时候，或许会觉得神清气爽、体力增强，甚至美白肌肤。可时间一长，就会全身浮肿、面无血色、形同枯槁、四肢溃烂，直至死亡。”
“就像吸毒一样。”他最后加了一句。
“那……究竟多大的剂量算大？少量服用需要‘发散’多久才能治愈？”M急切地问道。
“这得看服药人的体质以及寒食散的配方。”白桦将纸片上的白色粉末倒回瓶子。
“刚才你说这是五石散，我第一时间打断你说是寒食散，就是因为这药的配方和书中记载的几种说法均不相同。”
“最早的说法是中古炼丹家葛洪留下的方剂，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但‘魏晋’之后，也是目前主流认可的，是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和赤石。而你给我的这瓶‘寒食散’里，仅有雄黄、钟乳是吻合的，剩下的都是别的药材。”
“这不完全变成另一种药了吗？”
“之所以我一直用‘寒食散’而非‘五石散’来称呼这类药物，就是因为它并非仅用五种矿物就可以做得出来。”
“中古之初，在何晏‘发明’寒食散之前，就有‘侯氏黑散’与‘紫石寒食散’。里面在用到了那几类矿物的同时，还加有白术、当归、人参等许多阳性中草药，副作用要比‘寒食散’小得多，甚至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治病救人’的良药。”
“那这瓶药里……”
“这份所谓的‘五石散’，用的配方是雄黄、钟乳、寒水石、冰石和矾石，外加一小部分的白术、桔梗、防风、曼陀罗等传统药材。”
“能不能说简单一点，我学的不是传统医学……它到底算是毒，还是药？”
“介于药和毒之间吧。实际上，药和毒是很难区分的，具体要看怎么用。寒水石和冰石，也就是石膏，性属寒，很大程度上可以克制钟乳与雄黄的热性，也就是说这药最多让人发烧和昏迷，并不会产生高热灼伤皮肤，也不会有大量的毒素积累在身体里。”
“啊……那就好……”
“不过，毕竟是属性相冲的几种药物混在一起。如果只用传统的‘发散’来驱散药效，可能不会很管用。即使是无伤大雅的低热，持续的时间长了，也会有很大隐患，甚至引发多种炎症。”
“那该怎么治疗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谈不上治疗，只需用些冰块降低体温，让它慢慢恢复正常就可以了。条件允许的话，房间里的温度最好也保持在较低的水平，这样会好得更快。”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M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这家伙是个该分分钟抓进未央塔地牢的死变态，但他的医学水平的确相当高，比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要强多了。
“对了，我记得文竹跟我说你们是在调查学生失踪案件，那问我这种药的信息是怎么回事？这两者好像完全没有关系吧？”白桦问道。
“呃……”M呆了半晌，随即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我正想问你呢。这种药，或者说，有没有那种药可以让人瞬间隐形，完全看不到呢？”
这下换白桦呆住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M光洁的额头。
“原来脑子也不太好使，唉，得再扣3分……这下就算你穿裸体围裙估计也不可能把成绩提高了……”
就算真有这种药，也早就自己喝了去公共浴场“取材”了，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呢傻女人！
“哦哦哦哦哦哦——！”伤好没多久的医生一边哀嚎一边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被整个掰成30度角。
“断了断了断了，要断啦！”
“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下面那根也给弄断嘞！”M恶狠狠地说了句，松开手一拳打在白桦的鼻梁上。
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比起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相亲男团，已经算是相当手下留情了。
而巨大的哈士奇“猫薄荷”则歪着脑袋，吃着从橱柜里叼出来的狗饼干，一如既往地摇起尾巴，欢快地注视着主人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