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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雷斯垂德警长的到访还真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小侦探会亲自来,看来我好像已经被他讨厌了呢。”身穿黑色大裘的青年男子以营业员的招牌式微笑说道。

此时离夏洛克离开警务局总部已有四十分钟,雷斯垂德动用了手下所有的警力,花了半个小时才从监狱里的一个老油条那里打听到了“纸牌屋”的所在。

新叶城东,一处隐蔽的独栋别墅,从外表上看非常的不起眼,就像是主人常年在外,无人居住的老宅。

但它的内部却是非常惊人,难以用言语形容——非要挑一个词的话,“千变万化”可能勉强合格。

因为内部的环境总是在不断地变化——除了正常的家居风格,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光景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比如现在,雷斯垂德正带着一众部下瑟瑟发抖地站在客厅的冰砖地板上。四目可见之处,一派北国风光:淡雅的蓝光下,是冰和雪组成的世界;无论墙壁、家具还是地板,都由一层又一层的冰块堆砌而成;充满人文气息的冰雕作品也是无处不在,令人叹为观止,感觉仿佛是置身于童话中的冰雪世界。

雷斯垂德自认还是一个懂得品味艺术的人,至少比那个怪胎夏洛克要强的多,然而现在却是完全没有半点闲心去细细品味这堪称艺术品的冰屋,一来是有任务在身,二来自己的脚都快被这该死的鬼地方冻僵啦!

“不不,其实也差不了太多,空木先生,我这次来是为了……啊——啊嚏!”还没来得及把来意表明,突如其来的喷嚏就把雷斯垂德的话给打断了。

“这样啊……”纸牌屋副社长,空木的语气中既没有流露出 “失望”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果然如此”的意思,而是高兴地笑着——

就像是在观察某只可爱的小动物时所展现出的笑容。

“咳咳!抱歉,让您见笑了。”雷斯垂德拿出手帕,发出震耳欲聋的鼻涕声,然后努力地想要回到正题,“我这次来是为了……”

“雷斯垂德先生,您对历史感兴趣吗?”空木毫不在意地打断他的话,转身走到旁边的一栋冰雕面前,一边亲昵地抚摸那具人像的脸颊一边问道。

“历史?”自从进入这个奇怪的房间,话语的主导权就一直被空木所掌控,而雷斯垂德却毫不自知,“你是指建国以后?古代历史?还是什么……”

“看来警长大人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呢。”空木再次转身来到一张冰制的圆桌前,把玩着一只贝螺——如果雷斯垂德稍微懂一点生物学知识,他就会发现,那是一只亘古纪时期的鹦鹉螺,螺身上细密的纹理昭示着它降生的时代久远到遥不可及。

“人类的历史,大致可以追溯到四百多万年以前,但这也仅仅是人类的历史罢了,比起这个星球四十六亿年的漫长时光,不过是白驹过隙。”空木的声音带有一种奇怪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

“可就是这白驹过隙的一瞬,对我们来说也是相当漫长了。除开亘古纪不说,自‘人类’这种物种出现到第一个人类文明国家的建立就花了好几百万年,这段时间太过久远和模糊了,以至于完全无法找到确切的古迹来进行时间的推算,所以我们统称这段时间为‘泛古纪’。国家建立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还是很弱小的,完全无法和自然相抗衡,直到科学体系的逐步建立和工业革命的发生,这段时间就是‘中古纪’。而与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最接近也是我们最渴望的时期,就是从那之后,‘大灾厄’之前的黄金时代——‘新古纪’,

人类的科技文明达到鼎盛,几乎主宰了整个世界。而接下来‘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绝望年代’——‘灾厄纪’的时间持续了整整一百年,人类的文明几乎被毁于一旦,科学体系溃不成军。直至我们伟大的先王率领三大贵族整合了人类残存的史料和文献,自废墟之上建立了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地——当然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新叶。有趣的是,我们现在的语言体系虽然是继承了人口比例最大的‘汉族’的通用语,不过拥有大量资源和知识的贵族阶层们可大部分都是欧洲和美洲大陆上的居民——当然现在那些地方都是一片汪洋啦——因此贵族们的姓名保留了传统拼音文字的原貌,而平民却连姓氏也被剥夺——只能起两个字的汉语名,简直像真正的草木一样。虽然我觉得这样等级分明的命名法很可笑,不过会在这奇怪的国家里流行起来也很正常。毕竟,人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里,本质都是一样的呢,您说是吗?”

发表了一大通历史教科书般言论的空木用他那深黑色的瞳孔凝视着雷斯垂德,后者被他那沧桑而又怪异的语气所震慑,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

“唉——”停了一会儿,空木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但叹息声中竟有几分满足的味道,他放下那只鹦鹉螺,像被玩具所吸引的孩子那样把玩起桌上的冰雕群——华美的宫殿中,穿着、打扮、样貌、气质迥异的人往来穿梭,华冠、头巾、羽织、马靴,石斧、弓箭、手枪、巨炮,富有时代气息的各式服装和器具都在这缩小版的世界里一一展现。

如同是他刚才所讲述的古老的世界被活生生地杂糅复刻进了这些寒冷的冰块之中。

如同是被冻结了的时之川流。

“警长大人,我说了这么多不宜公开讨论的内容,您却没有半分打断我的意思,我本该是非常感动的。可看到您听得那么入神,这让我禁不住怀疑,您是否真的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

“我……我……”雷斯垂德的胖脸涨得像是一枚巨大的番茄,顿了半天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起他的政史成绩,可能真的要把死去了老师从墓地里拉出来道歉才行。

“算了算了,”空木摆着手说,“夏洛克之所以会派你来,就是吃准了我从你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吧……空空如也的大脑里实在没什么可发掘的东西。”

“你,你和那家伙让人讨厌得如出一辙!”雷斯垂德身上的血一股脑冲到了头上,但在空木面前却只说得出软弱无力的话语,倒是周围的部下们都有些忍不住,几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后辈甚至把手放在了枪袋上。

“警长大人,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看管你的部下们,我说的从你那里得不到什么任何有用的情报的意思,你还没听懂吗?”空木自始至终都专注地摆弄着桌上的小人儿们,没有看他们一眼,似乎眼前的警官们压根不存在。

看到部下们为自己受到的奚落感到生气,雷斯垂德稍微有了点底气,虽然华生告诫过要小心这个人,但头脑简单的警长此刻已经把那些都抛到了脑后。他向前踏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衣领,官气十足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夏洛克的事情的,不过这次调查是为了维护首都的治安,任何公民都无权拒绝配合警方的调查。”

“哎呀呀,看来还是听不懂呢——”空木放下手来,脸上的浮现出令人玩味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迈着猫一样轻灵的步伐凑近雷斯垂德,完全无视周围的警察们威胁的举动,像热恋的情人般在警长的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

雷斯垂德的脸色瞬间由赤红转为煞白。

“你,你……”雷斯垂德指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空木歪着头,看着傻瓜一样的看着他:“怎么知道?警长大人您仿佛在故意逗我笑。这里可是情报驿站‘纸牌屋’啊!如果没有足够隐秘的情报,怎么能被称作是‘情报驿站’呢——虽然你那点秘密实在不值一提。”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坚不可摧的钉锤,敲击着在场众人的心。

那本是他们一生都不敢对人提起的,黑暗的秘密。

“换句话说,”空木的声音一片森然,英俊的面容上写满了恶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诸位的所有身世、隐私、秘密或者是别的什么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工作时无意间犯下的小差错,某天外出的艳遇,对上司瞒报的事故——每个人都是会有弱点的。掌握了这弱点就像是扼住了对手的脖子,当你一点一点地用力,猎物喉咙里的空气就越来越少,它想要反抗,却连一丁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像待宰的鸡一样扑棱着翅膀,静静地,慢慢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但说话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随着他可怕的描述,肥胖的警长不由得扑哧扑哧地低喘起来,就像是真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扼着他的喉咙。

“雷斯垂德警长,每个人那里都是可以得到有价值的情报的,而我之所以说从你那里得不到这些,当然是因为你所有的值得放进我的档案里的情报早就入库在案了。夏洛克让你来找我,是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才完全放心你,因为你是绝对不会再多透露出任何有用的情报的‘无用之人’的存在啊!”

雷斯垂德听得冷汗直冒,面对空木近乎侮辱的话语他想要反驳,想要抗争,却发现自己连出声的气力和勇气都丧失殆尽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可怕不仅仅在于掌握的情报和言语的内容,而是从中流露出的,掌控对手一切,无所不知的恐怖。

这时的他才想起华生临行前说的那句话——可那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所有的死穴都被对方牢牢地攥着,连选择怎么死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说,那家伙,真是个残忍的小孩儿啊。没有一丁点儿“人类”的样子,简直太不可爱了。”空木依然在说话,从他的神情可以读出他“非常地享受”现在的氛围。

就在雷斯垂德临近崩溃,想要夺路而逃的时候,一声柔和的呼唤从里屋传了出来。

“空木,不要再玩了,再这样下去客人就被吓走了。”

那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内侧的冰门之后传出,温和而不失威严。

“唉,好吧。反正你才是社长,听你的啦!难得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类,就这样放走实在不爽啊!”空木耸了耸肩,嘴里小声嘟囔,方才邪恶的表情瞬间瓦解,转换成了一幅“真是没办法就要这样结束了”的无奈神情。

“我这个人呢,最喜欢像警长这种无知的人了,因为周遭都是些怪物似的聪明人啊,讨厌!一点儿都不可爱!说了半句就摆出一张‘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嘴脸,让我这种性格开朗的乖孩子真是超级超级不爽啊!”

看着雷斯垂德惊呆了脸,空木继续发表着奇怪的言论:“我非常喜欢人类,脆弱的人类,软弱的人类,卑微的人类,让人一看就想要调侃和保护。可惜的是,我的身边总是有那些太奇怪,太不像人的东西的存在,搞得我没法好好说话,总之就是超级超级超级不爽!所以今天遇见雷斯垂德警长我真是太高兴了,高兴得难以自制,简直想要手舞足蹈!”

空木一边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一边像疯子似的挥舞着双手,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可在旁人看来却是难以言喻的恐怖和扭曲。

“不过,既然社长都发话了,想必再玩下去你这样的普通人类就受不了了吧。人类就是这点不好,太容易被‘玩坏’,否则可真是完美的造物啊!”空木用一发感叹收声,结束了那表演一样的独白。

“看样子你已经暂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就直接把情报告诉你吧,作为让我高兴这么久的谢礼,我就不收你交换的情报了——嘛,不过本来也就没什么可以交换的。”

雷斯垂德用仅剩的力气点了点头,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反应——不是单纯的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是连回应的能力都没有了。

因为对方是比夏洛克还要可怕的怪物。

“邪剑——干将莫邪。那是一对中古时期的名剑。”

没有人问他是怎样知道夏洛克需要的情报的,似乎这样完全是理所当然。

“关于这双名剑的故事最初记载于一本叫做《搜神记》的志怪小说上,说的是铸剑名匠干将用精铁为楚王铸剑的事。由于精铁太过坚硬无法熔化,他的妻子莫邪怕完不成任务的丈夫被楚王杀死,就把自己的身体投入火炉,用自己的生命之火熔化了精铁。干将最终铸出了两把剑,雄剑命名‘干将’,雌剑命名‘莫邪’。后来他把雌剑献给王,保留了雄剑。此事被人告发后干将被王处死。而干将莫邪的儿子——“赤”,得到了雄剑,最终用自我牺牲的方式请一位侠客帮助斩杀了王,为父母报了仇。那种古剑的风韵神采、两人爱情的坚贞,少年自我牺牲的决意以及侠客舍身刺杀王者的壮烈,在那之后两千年里一代又一代地流传,感动了无数的听众。而说到我对这则故事的感受——”

他说话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不再夹带着那种冷酷和疯狂的意味,而是变得缓慢而又低沉,充满了沧桑,似乎那本充斥着怪力乱神的小说讲诉的是一个真实存在于历史中的悲伤的故事。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是完全将这种意境毁得一塌糊涂。

“那就是这到底是什么烂大街的俗套情节啊!这种版本的故事,完全是扯淡。”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那样促狭地笑,期待着对方恼怒的反应,却忘记面前的听众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来做出任何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