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轩跟着小太监走进了光亮的大殿，只见那正中坐着的不仅仅有皇帝，还有皇后娘娘。而太子景浩三皇子景舒，而他们脚边不远处，两个宫女头磕在地上跪在了大殿的中央。
“拜见父皇、母后。”景轩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礼。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景轩起身走到了景舒的身后，拱手对着他和太子作揖，算是行了兄弟礼。
知道这会儿景轩才抬头看清楚了立在他们对面的是京兆尹刘莫大人，他眼角微微瞟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娥，一个是随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芸香，一个便是他随着景舒去礼部带回来的云锦。
那坐在高处的皇后娘娘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显然是方才已经痛哭了一番。皇帝一手按在了皇后捏着锦帕的手背上，开口吩咐道：“舒儿，这事继续查！”
“儿臣遵旨！”景舒应下看了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问道：“那这两人是否先关入宗人府？”
景舒方才在殿上便已经瞧得清楚，这些天疏远皇后的父皇在面对那一番哭诉时，脸上已经露出了怜惜，这皇后娘娘身边的芸香嬷嬷依着规矩是该关押到真相查明，可此刻因着是皇后贴身的婢女，又因着皇帝方才的那举动，这关押一事便由不得主办这事的他决定了。
皇帝靠在椅背中淡淡的道：“芸香就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伺候。”
皇后娘娘听了这话立即起身跪在了他脚边，识大体的道：“陛下，既然这小宫女一口咬定和芸香有关，那依着规矩芸香也该一起关押才是。臣妾身为六宫之主更是不可毁了祖宗定下的规矩。”
“朕说让她留下伺候你便留下！”皇帝伸手拉起了楚楚可怜的她，语气重了一些。
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安公公立即提着嗓子道：“来人呐，将宫女云锦关入宗人府。”
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将已经彻底静默不语的云锦拖了出去。
殿上静的掉一个细细的针都能够听得见，因此当门扉外传来了脚步声，众人便都寻声望了过去。
左相楚弋穿着整齐的朝服入了室内跪在了地上，行了礼之后，皇帝指了指一直候在一侧的刘莫道：“将那状纸给楚爱卿瞧瞧。”
“是，陛下。”刘莫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那张长长的白纸双手递给了楚弋 ，楚弋双手接过之手，打开刚刚看了几行字，便又听得殿外有脚步声。
大皇子景睿四皇子景容和封砦同时走了进来，想来这三人便是在入宫的时候遇上的。皇帝看着行礼之后面色依旧不改的封砦，对着楚弋道：“楚爱卿，给封将军念念。”
“是，陛下！”楚弋得了令，走到了中央将那一张白纸上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滋有雁回城西街杜阿郎携妻入京状告大将军封砦在戍守雁回城时纵容属下强圈西街众多百姓位于雁回城以南临涣县的耕地为己用，大肆兴建宅院。”
封砦才听到这里便跪了下去，临涣县乃是雁回城附近土壤最为肥沃的地方，百年间就被皇家赐给了雁回百姓负责耕种粮食，囤积补给雁回的军营。这地算是皇家圈地，占用便是死罪。
楚弋看着跪下的人，将那暗了手印的状纸递给了走下来的安公公。安公公低着头目不斜视的将那状书放在了一侧的案上。
“陛下，临涣县乃是皇家圈地，微臣根本不可能纵容属下做出这等事情。还望陛下明察！”封砦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目光磊落的看向了坐在堂上神色晦暗的人。
刘莫此时又从衣袖里面取出了一张纸，当着封砦打开，也向着堂上的各位皇子展示了。那是一张大约有千余人按了血红掌印签下名字的表：“陛下，这便是杜阿郎夫妻两送来的千名书，据说这上书之人有大半已经被封砦将军下令以暴乱处决了。为的便是不让陛下知道他们私自占用皇家圈地，抢夺民脂民膏的恶行。”
景轩伸头看了过去，那一个个歪歪斜斜的名字和大小不一的手掌印，看起来按下手掌印的人应当是男女老少皆有，而有的人只怕是不识字，字迹写得极为难看，像是鬼画符。
“敢问刘大人可曾亲眼目睹这夫妻二人状告之事？”封砦铁青着脸对上了刘莫问道。
“没有，但……”
“再问大人这对夫妻几岁了？”封砦打断了刘莫的话抢问。
“杜家夫妻，丈夫已经年过六旬，妻子年过五十。”刘莫回答之后，转身对着堂上众人行礼愤愤的道：“经大夫查证两认身上都有被人殴打的淤青还未散去，据他们交代是此前在封砦将军下令让副将郑柯将西街众多百姓射杀时，逃命中弄伤的。”
封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面色沉了下去，静默了片刻才朗声坚定的道：“陛下，微臣奉命戍守雁回城已经二十余年。对于从雁回城入京的每一条路都烂熟于心，若是真有微臣纵容属下犯下这等罪行，要杀人灭口湮灭罪行，又岂会让一对年事已高的老夫妻逃了出来？”
封砦的话令得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大约是习惯了被冤枉的人满口喊冤，各种念叨从前的情分或者找了荒诞的缘由来证明自己的干净，却没想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随着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又投向了对峙的另一方。
“百密总有一疏，这对老夫妻的衣角可都还沾着干涸的了血迹呢！”刘莫拔高了音量对着封砦怒目而视。
太子景浩从一侧走到了殿中央，凝眉带着说道：“父皇，儿臣记得立秋时雁回城的夏知章郡守就上奏了临涣县今年大旱，比往年收成锐减了六成，负责耕种的百姓因不能糊口而发生了抢夺官府粮仓之事，那负责镇压暴动百姓的将帅正是郑柯。”
景轩一听这话挠着头，皱着脸小声道：“到底是百姓暴动还是郑柯怕圈地之事曝光而串通夏郡守给那些百姓安了一个暴乱的罪名呀？”
太子听了这话接着道：“正如五弟的疑惑，我们如今也分辨不出，还请父皇能够派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微臣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还望陛下查明真相还微臣及军中众将士一个公道。”封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闪烁和心虚。方才那一番辩解，倒是衬得他说得更像是真相。
咚的一声，刘莫跪在了地上，指着那一张千字表上的斑驳血迹道：“陛下，请您务必要给这些苦命的百姓一个公道。”
皇帝看着两个人 ，这事本就不是堂上众人几句话便能够论得清楚的，他看向了封砦。不由得又想到了前头皇后泪如雨下的那一番哭诉封家从他是皇子开始如何的效忠到如今衷心未改的话语。
年轻时封砦和封家另外两位兄弟多次拼死护他周全的画面此刻一幕一幕像是走马灯一眼在他眼前闪过，那些被权势夺取的情谊，仿佛又随着一点点儿回到了心间。
皇后和众人看他神色有些恍惚，皆没有开口。自他上位二十年，跟着久了的人都习惯了他遇到事情总是会先沉默一番，才做决定。久而久之，优柔寡断这四个字似乎成了旁人眼中他最明显的性格。可是那些人不知道，他能够从十多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又岂会是个遇事从无决断力的人。
皇帝如今思索的是何人去查这事才稳妥，这一年来从立太子妃开始他便一直打压这封家的势力，而那些闻风而至的党羽近日里做的一切暴露出了封家一倒，他将面临的各党派之争。
“宣刑部尚书魏槐及侍郎张玉、赵廷觐见。”皇帝终于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开了口。
皇帝指了指楚弋和太子及封砦还有刘莫道：“你们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皇后一怔起身行礼，众人随之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才出了大殿大皇子和四皇子便随着皇后去了后宫，景舒和景轩互相看了一眼，景轩喃喃的问道：“三哥，我们可要去太子殿下宫里等等？”
景舒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去静妃娘娘宫中请安吧，我呀劳碌命还得去继续彻查太子妃凤簪的事情。”
景轩不解的道：“这事还查得清楚吗？”
“这宫中还差这么一桩查不透彻的事情吗？”景舒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最清楚那云锦不过是一个出来顶包的人罢了。这凤簪是他与太子殿下设计的，却并不是要扳倒皇后，而是奔着四皇子的生母娴妃去的。却不料半道里被人将计就计，他们也算是白白谋划一场，最后反而帮了对手博得了父皇回心转意。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个小太监从殿中步履匆忙的走了出来，景舒对着他问道：“公公，父皇宣了谁？”
“回禀三殿下，陛下召六殿下景黎。咱家还有话通传，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那小太监一路小跑向了皇子居住的院落。
景黎正在树下静默的持着一本书卷看得入迷，便听到了脚步声，也未抬头道：“五哥，你的茶可早就凉了哦。”
“六殿下还有兴致看书呀？快随咱家走一趟吧！陛下宣您！”那来传景黎的小太监见了他这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催促道。
“啊？主人，你那皇帝找你做什么呀？”我好奇的答案显然只有跟着他去才知道。
“多谢公公！”景黎将书搁在了桌上，起身理了理自己的暗绿色长衫，跟在了那小太监身后向着自己从未去过的皇帝书房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