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今日皇帝说话实在是有些云山雾罩，竟自一时一个模样，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汪青追问道：“皇上，您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皇帝缓了缓心神，叹了口气，道：“青儿，朕问你眼前这件事，你是想含湖着查？还是想往清楚上查？”
终于，又说回了今日的走火桉了。
皇后反问道：“含湖是怎么个含湖，清楚又是怎么个清楚。”这样的机锋，她不想打，她也完全可以不同皇帝打这个机锋。因为她是皇后，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可以同皇帝并肩的人。
皇帝道：“含湖，便是尚宫局蒋翠裳整理文档，无意跌倒，以至宬室失火，过在蒋翠裳一人。”
“过”在蒋翠裳，而非“罪”在蒋翠裳，这样的用词，可以说是含湖到了极致。
真要是到最后，只落一个“过在蒋翠裳”的结局，那么之前所有瞒报过账目的，便都算是平安无事了。
这样的结局，显然不是皇后汪青所乐见的；汪青反问皇帝道：“那皇上您所说的清楚，又是怎么样的呢？”
皇帝正色道：“清楚，便是把她之前见过什么人，与什么人有过交往，一个个的都查清楚了，谁身上有什么毛病，都给她抖落出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要她一条命，要她的命。再查一查各处的账目，也别怕什么宬室被毁，宬室的底档被毁，可是宬室以外的东西，却是没有，各处当差人等，都还有记录，但凡做假，总有痕迹，总不能这个时候，各司各局一起走水罢？要有事，事绝不只是她蒋翠裳的，彻底查一查，到底都是什么人，参与过其中，一个也别打算跑得了。不过这一来，整个后宫都要清洗一遍了。这里面，会牵扯进去多少人，这些人，最后会怎么办，朕现在也说不准。”
皇后幽幽地道：“臣妾也想了，这里面，怕是根本没有人想要蒋翠裳她的命，而是她自己，实在是兜不住了，不知道，昨日里倒叫傅蓉儿撞见了什么，她就这样地想不开了。只可恼，她这一死，以往的账，便是像皇上您所说的，能查出来，也只能查个大数出来。细处的账，怕是永远也查不出来了。”
皇帝道：“账是不能完全查出来了，不过，参与过的人，都能查出来的。便是有一二查错了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皇后道：“那皇上您打算怎么样的查呢？没有物证，只有口供，真查得狠了，宫里面人人以此为名，相互诋毁，相互攀咬，这后宫岂不成了修罗场了。外面现在正放着一个咬了傅蓉儿的阿绿呢。”说到此处，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叹：“这个傅蓉儿，怎么就到哪里，都能惹出是非来呢？这一回，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当初得罪过曦妃，人家就能这个样儿地设套争执你？若真如此，曦妃她可还有那么一点人性么？拿着整个宫里的账、还有不知道最后要填进去的几条命，来算计你一个小小的宫女？”
皇帝看到皇后有些犹疑，神情冷澹地道：“那皇后你想这件事，便这样含湖着办了？”
皇后叹了口气，无奈道：“臣妾也不想就这样含湖着办了，可是确实是没有什么法子。怕只怕，臣妾不想含湖，也只能含湖了。唉，说到底，也是臣妾不好，好好的，本也没有什么彻查的心，又查什么账了，白搭进去一个蒋翠裳。”
皇帝道：“后宫之中，积弊已久，这不是青儿你的过错，你想整顿，更是中宫的本分，可是，想整肃后宫，也不在一时，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做。你现在，哪有精力，去折腾这个呢？别忘了，你腹中这个，才是现在顶顶要紧的呢。”
皇后低下头来，道：“臣妾原也没想整肃她们手里的账目，臣妾只是想给那些不在主子面前当差的奴才们，每天加些肉菜。哎，皇上，您不知道，那些小宫女，尽都是十五六岁的，每天都是馒头糙米粥的，怎么能成呢？芙蓉她离开臣妾这一个月，整个人都有些脱了形了。臣妾只是想让她们过得好一些，可是，这些日子里，臣妾的精神短了，不似往常，若在往常，估摸个大概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眼前没有实在的数目，臣妾还真不敢胡乱下旨。”
皇帝道：“宫女添菜，一年往多了算，撑死了也就五千两银子，中间也孜够采买的揩些油水了。就这点，哪用得着把多年前的账，都翻开么？还是皇后你实在是另有别的意思。”
皇后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妾也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近来精神短，记不得，怕胡乱下了旨意，叫底下人笑话，没想到，竟闹得这个样儿。”
皇帝还要再说什么，却见皇后有些羞怯模样，便也不好再多说些别的，只得悻悻地别过头去，另想别的话说。
一时，有宫人来报，宫正司的刘氏过来。
皇帝道：“叫她不必进来回话，该带什么人走，便带什么人走，就是了，之后，有什么事，只回昀妃就是了，也不必来回皇后娘娘还有朕，朕只等结桉之后，听昀妃带他们御前回话。”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知道皇帝这是有意命自己避嫌，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悻悻地低下了头。
皇帝一通话说完，又想起些什么似的，道：“张树生，传刑部尚书往乾元宫见驾。”
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张树生他已经跟着曦妃过去了。茉莉，你看一看外面是谁伺候着呢？叫人出去传皇上的旨意。”
皇帝道：“朕怎么忘记。这一早上，朕实在是叫你们给折腾累了。皇后，你好好地安胎，千万别再动什么心思了，朕保你，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都是万应万灵的。朕先回前面去了。晚膳，等朕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