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没有再追问，只是低声道：“如今，只有你我在，外面又这么大的雨，纵是隔墙有耳，也听不到，我不妨说一句，心里话，咱们在宫里这些年，又比在牢里好多少么？”
傅蓉儿放下手里的活计，有些不大高兴地道：“这话说的可是亏心，咱们娘娘素日是怎么待咱们的，吃穿用度，寻常的侯府小姐，怕是也比不过罢。真说牢里怎么样，咱们也都没见过，那贬到烧炭处里的苏氏怎么样，你还没见过么？”
茉莉道：“我也不是抱怨咱们娘娘，我就是再没良心，也说不出抱怨咱们娘娘的话来。你说咱们吃穿用度好，这些我都承认，唯一不好的，就是轻易不能出去。每日里，都在那一座小小的宫殿，抬头看到的天空，都是方形的。真就成井里的蛤蟆，只能看到那么巴掌大的天儿。”
傅蓉儿劝道：“如今，咱们不是出来了么？”
茉莉道：“人是出来了，可是，跟着两位殿下出来，又何没出宫，有多大的区别呢？”
傅蓉儿长叹一声，道：“你说没区别，下回再有这事，便同娘娘直说，自己不想出宫。省得你一路上，晕车晕得自己身上也不舒坦。唉，你说在宫里轻易不能出宫，可是，外面的女子呢？但凡家里富裕些的，有多少是小时候在自己娘家的绣楼里，长大了，嫁大夫家，一辈子只待过这两府宅院？倒是也有在外面走动得多的，可是，又有几个家里是富裕的？你说是牢狱，其实，她们也都是牢狱，宫里这个牢狱，还大一些呢。”
茉莉眼中满是希冀地道：“我呢，是真想天下各处都看一看，看看不同的山，吃吃各地的点心、糖果……”
傅蓉儿轻笑一声，道：“你这是想什么呢？别的我不说，你这么晕车，难道要一路走着去么？”
茉莉道：“倒是也不用走着去，也许我并不晕船呢？可以做船去。”
傅蓉儿笑道：“那倒是也快了，等这雨稍微停一停，便能过去了。也许，你真不晕船呢。”
茉莉有些高兴了起来，抿着嘴角，轻笑道：“但愿吧。”
傅蓉儿叠好衣裳，又拿油布包了，道：“这两件，我先给二殿下送过去，其他的，等我回来，你别乱动，别淋了雨，真淋病了，还得我照顾你，懂了么？”
茉莉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快去吧，絮絮叨叨的。”
傅蓉儿白了一眼，便抱起包袱，拿起伞来，出了屋。
一时到了二皇子暂居的房间，梁木从傅蓉儿的手里接过了伞，傅蓉儿上前，对枯坐的二皇子道：“殿下，奴婢把衣裳洗完熨过了。您要不要看一下。”说着，便要将油布包袱打开。
二皇子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你在母后身边时，一件衣裳洗了，也要母后看么？”
傅蓉儿有些羞赧地一笑，道：“在娘娘身边时，奴婢也极少洗衣裳的。连奴婢自己的衣裳，都是交浣衣局去洗的。”
二皇子站起身来，道：“那也不用打开，芙蓉，你过来，孤有话同你说。”
傅蓉儿看不出二皇子心里有何打算，心里满是踌躇，却还是蹭到了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握住傅蓉儿的手道：“芙蓉，孤有一件事，要你陪孤一起去做。”
傅蓉儿含着笑，道：“殿下但有所命，奴婢在所不辞。”
二皇子咬了咬牙，彷佛做了极困难的选择一般道：“孤想往江南去。”
傅蓉儿脸上的笑容不减，只道：“不是说，再过几天，等粮食凑够了，再过去么？”
二皇子解释道：“孤不是说带着钦差仪仗过去。而是孤想带着你，还有梁木两个人，布衣微服，到江南，看一看江南如今的景象。”
傅蓉儿反驳道：“殿下您是想微服私访么？不行，这太危险了。您不能去。就奴婢和梁木两个人，真有什么事，都没人能帮衬得了。”
二皇子笑道：“你放心，梁木会些拳脚，你通医道，不管有什么危险，都能挡过去的。”
傅蓉儿问道：“那头一件，咱们怎么过去？”
二皇子道：“自然是坐船过去，那还用问么？”
傅蓉儿微微一笑道：“坐船，这大风大浪的，寻常舟子，哪敢应承？不怕船到江心……”
二皇子比了个“噤声”，道：“就快坐船了，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傅蓉儿道：“那好，奴婢不说这个了，要说，怎么坐船，也不算是第一件事，第一件事是您想布衣微服，三殿下还有几位大人都知道了么？奴婢大着胆子猜，您应该没告诉他们吧。”
二皇子笑赞一声：“你真聪明。”
傅蓉儿笑劝道：“小主子您不用恭维奴婢，奴婢问您，没有他们的助力，咱们怎么走到江边？这雨下的，都让人害怕，没有得力的车夫，怕是马都不肯走吧。”
二皇子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等熄了灯，梁木会安排好的。”
傅蓉儿却是摇摇头，道：“不成，您不说出前后所有安排，奴婢是不会和您一起走的。”
二皇子神色肃穆道：“你敢抗旨么？”
傅蓉儿昂着头，道：“不敢，可是小主子，您也该知道，奴婢在皇后娘娘面前是什么样的恩宠，娘娘她可都不会同奴婢这般摆主子的谱。”
二皇子冷笑一声道：“孤是钦差，命不动你，是么？”
傅蓉儿道：“纵是有着‘如朕亲临’的号令，奴婢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不能让您肆意冒险。至于您要治奴婢一个抗旨的罪，奴婢也没别的话可说，唯死而矣。”
二皇子拉住傅蓉儿的手，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道：“孤就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芙蓉，有事同孤好生说，不许要死要活的。”
傅蓉儿冷笑一声，道：“哪是奴婢要同您要死要活的？您不正经地安排人渡河，想就咱们三个人一起走了，这才要自寻死路呢？”
二皇子嘻笑一声，不无嗔怪地道：“你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