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荭儿有些不甘地道：“指着三个子儿的陈皮，两个子儿的胖大海，什么时候能还得完赌债呢，这就样，过了一个月，我那兄弟实在受不了，告到了县里。”
傅蓉儿口中劝慰着道：“报了官，应该好些吧。”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底气来相信自己说的话。
葛荭儿别过头去，不去看傅蓉儿，只轻声地道：“按说应该是，可是，我们那时不知道的是，那赌场是县令的小舅子。开赌场的本，倒有一半是县里的青苗银。”
傅蓉儿有些无奈地道：“要是这个样儿，这官司是打不赢了。”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故事，她听过，她却不知道能有这么样的近。她也不知道，这样的事，能把自己的姐妹逼到这个份上。
葛荭儿轻吁一口气，道：“那是自然，没有三推六问，当堂，那县令，便把我那兄弟打入牢里。”
傅蓉儿问道：“你那兄弟媳妇又岂肯干休？”
葛荭儿苦笑道：“听到我兄弟被关在牢里，她便不停地骂着街，我气性上来了，做主把她休回了娘家。”
“她倒是愿意？”对于葛荭儿口中那一直吵闹的兄弟媳妇能够愿意被休，傅蓉儿的心里满是不信，是而反问道。
葛荭儿轻笑一声，道：“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我同她说：这家里，除却这个铺子，一点钱也没有了，她男人被打入牢里，过不了多久，这个铺子也就充公了，再不走将来可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对于这个选择，葛荭儿到现在依旧觉得很正确。“她知道我没有骗她，就回了娘家。”
傅蓉儿继续追问道：“然后呢，你的铺子，就真的充公了。”
葛荭儿语气平和地道：“当时倒还没有，我带着小丫头往府衙上告，那知府，还是前面那任，知道来告状的是我，便做主，将我兄弟放了，可是，饶这么着，我那兄弟在牢里，也还是得了重病，出来之后，没几日，人就没了。”
傅蓉儿抬起眼眸，问道：“不是在牢里受了折磨了吧？牢狱里人的手段，不是咱们能想得出的。”
葛荭儿道：“那倒不是，刑伤还是疾病，咱们再看不出来，咱们还开得什么药铺呢？”说到这里，葛荭儿有些自哂，又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傅蓉儿长叹一声，道：“可怜你家里，就成了这个样子，那时起，就只剩下你，带着这小丫头了吧。”
葛荭儿轻轻点了点头，道：“只剩下我们了。说起来，我这姓葛的，不该管姓荣的事。可是，这小丫头，家里也没别人了，我若不管她，她就得被饿死。你说，我怎么能不管呢，再说了，她是我妹子的孩儿，和我的孩儿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家还有铺子，若没有别的变故，便是盘出去，只收租金，你们娘儿俩，也不至于就落得这个样子了。”明知道眼前的葛荭儿依然落魄至此，可是傅蓉儿还是不想相信，她还会再遇到什么波折。
葛荭儿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这个，说起来，该算是我贪心，我勉强支撑着铺子，可是，你知道，家里就我这么一个人，铺子里还有些陈货时，我还好卖，毕竟有那些药在，我又懂些药理，有那夫人小姐，不好叫郎中看的病的，我比郎中们更好出入内宅一些。不过，待陈货渐渐没了，我想去进药，却不能带着荣姐儿一块去，没多久，我这里来拿药的主顾就少了，只靠着找我看病的太太小姐们赏些银子，我和荣姐儿才能撑过那一年。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一天，知府的夫人，派人来叫我，给她瞧病，我就带着荣姐去了。”
“就在这里？”傅蓉儿问道。
葛荭儿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的府衙，比如今要富丽许多，说起来，那装饰，那排场，说起来，除了房屋楼宇，不敢逾越外，余下的，竟一点不比宫里头差。你也知道，宫里的绸缎，多是江南贡上的，那知府夫人身上的衣裳，上面织的花样，真比咱们在宫里看到娘娘们穿的，还要更细致繁复一些。”
傅蓉儿竖起两只眼睛，惊诧道：“竟有这样的事？”本来以为，只是一桩官商勾结，欺压良民的故事，没有想到，里面又生出这样的枝节来。这是叫傅蓉儿始料不及的。不过，好在前头的知府已然因为贪墨，而受到了律法的严惩，得到了报应。
葛荭儿点了点头，道：“我又不会骗你的。”
傅蓉儿有些不解地道：“那怎么换了知府，宫里也没见过更好的缎子呢？这可是怪了。”
葛荭儿却是对这些，并没有十分的趣味，只是道：“我听那夫人说，那衣裳的料子，总共就得了六匹。想来，也是不易得的，如今，许是还没有再织出那样的锦缎吧。”
傅蓉儿微微蹙眉，只轻声呢喃，道：“怕没有这么简单，如今的祁知府，却未免又有些太过简素了。这里面，多半还有古怪。”
葛荭儿看傅蓉儿神色凝重，轻声劝道：“这些事，不是咱们要想的，你听我说，你每日里，跟在二殿下身边，可不能有影的事，没影的事，都和殿下说。这里面的轻重，你是懂得的。”
傅蓉儿满不当一回事地笑道：“这还用你嘱咐我，我也在宫里这么多年了。”
葛荭儿低着头，轻声道：“我实在怕你那性子上来了，又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她心里着实地担忧，傅蓉儿除却面容比之以前更为成熟外，在她面前，竟与自己记忆之中一般无二，她实在怕眼前的傅蓉儿再生出枝节来。
她眼前，已然看不到希望，她只想，让荣姐儿能好过一点，托付给眼前的傅蓉儿，于她，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葛红儿心中所想，傅蓉儿心中并不知道，她依旧笑盈盈地道：“好了，别说我了，你继续说你自己。你是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儿了，可是那知府夫人同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