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碧英意味深长地看了傅蓉儿一眼,没有说什么，便同刘漓回去了。
回到屋里，看到邓苹口鼻出血，弄脏了胸前的被子，显然是另有内伤。廖碧英道：“先别动她了，等华姑姑来，刘漓、葛荭儿，你们两个力量大些，去叫门。”
二婢领命，便去叫门。
廖碧英坐在一旁，想着对策，口中却还要安慰着一众小婢，告诉她们：“邓苹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你们都不用害怕，不过，她用过的东西，尤其是这半天给她喂水、喂吃的用的东西，你们便都不要碰了。”
众婢之中，有不知事的，便对廖碧英的话，信以为真；有通晓一些医理的，瞧出邓苹是中毒而死，看典药这般说，却不好驳。
廖碧英见众婢都是沉默，虽还有些害怕的模样，却又实在无暇解劝。
邓苹会死，可以说是所有人都默许下来的，可是，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却不是她廖碧英所乐见的。
别的不说，她手下这些小丫头的噩梦只怕要做上几天了。
邓苹已死，可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暂时推到邓苹的身上了，只要曦妃能够不再追究的话。
可是，曦妃与邓苹无冤无仇，真正遭了她的厌弃的是傅蓉儿，而如今，傅蓉儿正高床软枕地睡着觉。
这件事，到最后最多能给傅蓉儿的罪名，便只是，她打算往宫外传递银簪。
与宫外传递物品，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宫规不许，但是一没有传递公物，传的又是自己的东西，二更没有传递宫中秘辛与朝中大臣，她们这些小宫婢，还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呢。
不过是托人换支簪子，况且还没有真正去做，只是一个想法。这样的事，真处置下来，最多不过是二十板子。只要能舍几两银子，那是可以不伤筋不动骨的。
可是，那个前题，是曦妃认可这样判罚。
如果曦妃不肯认呢？如果曦妃一定要让傅蓉儿认一个大罪呢？如果，她所要的那个“真相”是傅蓉儿偷拿了参，被邓苹看到之后，有所察觉，便换了藏匿的位置，邓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样的说，一急之下，撞了头。事后，傅蓉儿又下了毒，杀人灭口的同时，营造出畏罪自尽的假象。
倘若曦妃一定审出这样的一个结果呢？
她也好，华玉屏也罢，只怕都没有转圜的余地罢。
刑讯之下，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还不容易么？
廖碧英凝望着口鼻满是鲜血的邓苹，这显然是鹤顶红与孔雀胆混合之后，又提炼出的一种晶体，那种晶体无色无味，炮制的时候，都要到通风之处，还要以轻纱蒙上口鼻，以免中毒。
制成之后，只要一小撮，抹在碗上。之后不拘什么时候，再用那个碗盛东西吃了，用那个碗的人在一个时辰之内都难逃一死。
这样的毒药，性烈，又没有解药，盛放过的容器都不可再用，只有将那容器拿烈酒浸泡三日以后，再拿到活水之中冲刷至没有酒味，才能再次使用。
这样的毒药，并不应该出现在宫中。而炮制此物的两样原料，分别放在自己同马素之处，平时都拿封条封着，每有取用，必要有华玉屏写下的条子，才能开匣，取用之后，再换上一张新的封条，封条上还会写上里面所含的量。
宫里出了这样的毒药，不管出自谁手，她与马素都难逃其咎。
想到此处，廖碧英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件事，最轻的处置，她同马素都要罚俸一年。
若是重了，整个尚药局，不再填进去几条人命，怕是根本无法干休。
看着头疼的廖碧英，王杏村劝道：“典药您也别太过头疼。其实，外伤导致的口鼻出血，也是有的，您不用想得太多。”
廖碧英道：“怕不是我想多了，就怕咱们都想少了，这件事，怕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咱们现在竟然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正说着，只看马素带着刘漓、葛荭儿二人，走了进来。
廖碧英看到马素，连忙打起精神让坐。
马素也不客套，坐到廖碧英身边，道：“我呢，在屋里就听到这两个丫头拍门声。唉，不是我说，拍也是白费力。你想想，人家外面得的旨意是什么，除了曦妃娘娘开口，怕是里面着了火了，他们都不带开门的。”
廖碧英冷冷地道：“当时的旨意，你是听到的，我们是都没听到的。只能死马做活马医，不然还能怎么样？出了这个事情，再怎么着，咱们总得往上报的。”
马素道：“我看呢，不如这样，这边这么着，不是个事，叫那些丫头们，往我那边挤一挤，只留下两个老成稳重的，和咱们两个一起守着。唉，就这么个人，还得咱们给守夜。算是什么事呢？杏村，荭儿、刘漓，你们两个先带着她们这几个小的过去，看她们都安稳地睡下了，再过来陪我们。”
王杏村、葛荭儿、刘漓三人拿眼睛看着廖碧英，等着廖碧英发话，直到看到廖碧英微微点了点头，三人方招呼着一众小丫头出去。
一时，屋里除了廖、马二典药之外，便只剩下一个已经死了的邓苹。
廖碧英轻叹一声，道：“眼下，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素常人们都说我比你稳重一些，没想到，到这个时候，却还是要看你。唉，我也不说别的了，这几天，咱们这是多事之秋，还要多靠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马素极为得意地点了点头，道：“碧英你也是，咱们虽然平时，有些鸡吵鹅斗的，也不过是争个得脸的差事，想多从主子们那里讨几个赏钱，想多得司药一声夸讲。到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哪里还能再同往常一样。现在，咱们原该同舟共济才是。”
廖碧英虽不大相信马素的话，却还是叹道：“是，你说得很是，我若早知道你这样的心，平素里，又何至于同你争成那个样子，真有什么好差事，都该让你才是。”说着，竟拿帕子拭起泪来。
马素笑道：“往后再让，也不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