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王琪刚要开口，大殿门口传来一声充满不可思议的低呼，“大哥！”
绮罗不可置信的回头。
对方看到她后，心头的惊讶更胜，“姐姐！”
“莱宁。”绮罗绝没想到弟弟会出现在这里，和记忆中的样子比，他黑了，瘦了，也更高了。
一只手放在莱宁肩头，看似只是轻轻按着，却令莱宁完全动弹不得。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绮罗对上风常略深邃的长目。她失望的直视着他，心底却留着一点点细微的希望。希望风常略如他所说，令她可以信任。她诚心期盼他，至少给莱宁留下生机。
然而风常略对上绮罗的眸光，却将目光移向别处。
一刹那间，绮罗手心冷汗滋滋，连剑柄都握不住。宝剑斜斜落下，划过她飞扬的长发，那剑锋利无比，有一缕青丝顺着剑身旋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忽然有股力量牵住剑身往外一扯。
待她再握紧剑时，剑头已刺入王琪胸口。他仅有的一根拇指牢牢的夹紧了剑身，胸口血如泉涌，仿佛从他心脏里盛开出一朵艳俗的牡丹花。
“哥哥！”
“大哥！”
两声急唤同时响彻正月殿。
看着胸口的剑，这是此生唯一一次，若非抓住她片刻的失神，他的动作绝不会比妹妹更快，那么血溅此剑的将是绮罗。
“原谅我。”王琪看着绮罗淡淡一笑，无怨无悔的一笑，原谅我对你隐瞒莱宁的事情，原谅我一直像把你当外人一样推离这场阴谋，原谅我选择死亡，把无尽的人生留给你。
绮罗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的目注着王琪，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涣散开来，看着他的手臂无力的垂下去，而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当她得知他未死时，颤抖的站不住，当她再次见到他时，热泪盈眶。然而此刻，她眼睛干涩，手脚不颤。
原来真正悲伤的时候，人会若失全身，无法思考，无法反应，甚至无从悲伤，她的一切完全静止在这一瞬。
“你怎么可以杀大哥！我宁愿我们一起死，也不要像你一样偷生人世！姐姐，你怎么可以？！”
直到发觉耳边一直有一个哭喊声反复的重复着，她缓缓随着声音转头，看到莱宁的嘴巴不断张合，清秀的脸上挂满泪痕，他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和她拼命，却挣脱不掉风常略的牵制。那么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好似发自千山万水之外，传到她耳中时，只有嗡嗡的声响。
半响之后，绮罗才终于明白莱宁的意思。
“我没……”
她开口想解释，却徒然间说不下去。
莱宁的眼神，有了自己的判断，他恨她。
在她入殿的时候，莱宁应该就在附近，他听到了萧太后的话：两个人，活一个，死一个。
所以身为姐姐的她，为了活命杀掉了大哥。
这是莱宁的理解，这就是萧太后想要的结果。
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缓缓弯身紧紧将哥哥抱在怀中，小心的散开王琪的头发，指尖如梳穿梭在他的发间。
她为他挽上新髻，重整衣衫。
月照有风俗，亲人死后，家人要为他重新梳头挽髻，愿死者仪表堂堂的到阴司报到，求一个更好的来生。
她动作轻柔，似生怕惊醒了怀中人的梦。
小时候，这个人拉着她的手，告诉她。
我们是将门之后，今生注定要驰骋沙场，留名青史。
于是之后她不像别的小姐，只知女红和女戒，她一心学武，想要像先祖一样成王拜将。
那时候通常听着旁人的议论，却并不抬头，只是依靠着话中的内容猜测，一切就如哥哥所说，他们注定有个不平凡的人生。
他在慢慢长大。她也是。不同的经历渐渐隔离了他们。再不能伴随对方成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就算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他也永远会含笑祝福着她。
他在她瞳孔中所印下的最后的笑容，随着眼中的落下的一滴泪而渐渐模糊，一丝轻喃从干裂的唇间呼出。
“萧太后，现在可以先放莱宁一条生路吗？”
“哀家刚才所说的一生一死并不包含王莱宁，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当然可以放了他。”萧太后冷眼旁观着一切，抬眸对风常略道，“常略，送王莱宁出城。”
“是。”风常略看了一眼大殿中那一抹无力的背影，转身拉莱宁离开，而莱宁也任他这样拖着出正月宫。然而就在要下台阶的时候，莱宁突然回过头去说了句话，他被风常略一步步拖下台阶，这句话里的字也一个个刺入绮罗的灵魂。
他说，“王绮罗，就算你今天活着离开珞国，我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你这宝贝弟弟看来很恨你呢。”萧太后笑眯眯的踢踢脚边抱着王琪的绮罗。
绮罗冷冷的抬起眼眸，顺着太后脚上的金丝鞋往上看去，目光最后落在萧太后娇媚的面容上。
“太后打算让我活着离开珞国，给莱宁机会杀我吗？”
“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哀家当然不愿看到它发生。若是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就可以完全杜绝这场悲剧，你觉得好不好呢？”
“倒不知太后打算用什么方式叫绮罗送命。”
萧太后微微一笑，击掌三声。立即有数名宫人抬着几只七彩的轿子走上殿来，听候吩咐。萧太后抬指遥指那些轿子，对绮罗道，“你可以任选一个你喜欢的轿子，轿门从外面锁上以后，便没有钥匙能够打开。而且这些轿子用精铁打造，非常人之力能够摧毁。我会把你沉入望云湖底，这里有总共七只轿子，皆时从七个不同的地方同时入湖。就算有人想把你救起来，也要选先明确人在哪只轿子里才行，否则的话，等全部轿子打捞起来，里面的人也肯定死了。”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绮罗望着那些轿子就如同在欣赏艺术品，而不是即将杀死自己的武器。她低头轻轻的将王琪抱起，目光温柔为他再次理了理衣服，然后抱着王琪坐入其中一顶轿子。
轿门关上，留下落锁的声音。
绮罗始终甜蜜的笑着，和哥哥依偎在狭小的空间里。当轿子失重，有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时。她握紧了哥哥的手，缓缓闭眼，同他额头贴着额头。
“大哥，镇远军魂断彭山湾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死了。也许老天可怜我，不想我一个人死在月照，所以让你活下来等着我。今天我们终于能死后同穴，共同投胎，来世再做一对兄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