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蓝天追白云，群山绿野醉，正是饭后小憩的好时光。葫芦藤下，草编榻上，和衣而眠的女子却眉头微戚，忽然睁开眼来。
阳光温和的落在葫芦藤外，此地正是怡人阴凉地，她却好似被阳光刺痛了眼，垂下眼帘用手遮住双眼，听着耳边悉悉索索有节奏的草木相触的声音，她眼前一片昏暗迷茫，看不清任何东西。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醒来时一睁眼，先感到的是眩晕和黑暗。
好一会，她放下遮目的手，眼前的景物渐渐有了轮廓，渐渐从黑白变成彩色，她看清楚了那悉索声音的来源。
草编榻边的一角，何廉熟练的编着一个竹篮，手指灵动，目光柔和。她心头一定，撑臂坐起来。
听到声响，何廉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醒啦！”见绮罗轻揉两侧太阳穴，一层薄汗密布在额头上，他不由又补一句，“睡的热吗？”
“不热。”绮罗摇摇头，抹去头上的汗水，歪头哂笑，“做了个噩梦罢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从绮罗口中听到噩梦这两个字，也许很多可怕的事情在她眼里都算不上噩梦吧，没想到还有什么能可怕到让她在睡梦中惊出冷汗。
何廉放下手里编到一半的竹篮，坐到绮罗身边去，“说给我听听，也许就不算噩梦了。”
“也许本身就不算是噩梦吧。”绮罗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去，她垂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垂在胸前的长发，与其说是整理头发，不如说更像在整理脑海里那些或破碎，或论乱的片段。一条臂膀伸来，揽住她的肩膀，她抬了抬眼睛，俯身靠过去，枕在他的腿上，轻轻的叹了口气，“别担心我，真的没什么。”
何廉轻拍她的肩膀，“当然没事，有我在你身边，纵然是地狱罗刹来袭也都由我来挡着。”声音淡若轻风拂过水面，带起点点涟漪，一切尽是理所当然。
她重新换了个姿势，后脑勺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透出来，一路暖到心底。
“何廉……”红唇微启，皓齿如雪，轻轻呢喃他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何廉，我梦里的情景是在离开月照的时候。当时在白莲山脉，先遇黑衣人的追杀，后来又被巨蛇纠缠，我被其中一条巨蛇击中，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失去了知觉。”
何廉低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找到了王琪吗？”
“是啊，我是找到了哥哥……”绮罗重复，似叹似笑，眼睛却迅速的暗淡了下去，“可我能活着，是因为当时跟随在我身边的洪斐大哥，他为了救我，跟大蛇一起滚下了悬崖。何廉……我直到今时今日都不知道洪斐是否还活着……又或者，他早已经死了……”
到珞国的时候，着急王琪的事情，她没有心思多想洪斐，但来到了南国，一切安定下来，这个叫她“等他”的男子却经常出现在梦中。
感觉到身体被用力的抱紧，绮罗微微垂眸，何廉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知道何尝不算好结果，绮罗，不要放弃希望。”
“何廉……我很愧疚……”
“我知道。”
从来无意杀戮，终究还是逃不过满手鲜血，何曾不知，彼此脚下枯骨无数……何廉叹息，眼中无尘空灵，近乎神佛。
他参破了吗？又或者，连他都没有参悟清楚。
近傍晚的时候，绮罗起身离开，何廉立在门内看她走远，那一抹单薄的身影浮动在空气中，宛若红霞过眼。
走到木桥中央的时候，绮罗回过头来一笑，“何廉，你自己做晚饭吗？”
他点头，“我自己做。”
“那你这座屋子也是自己搭的吗？”
他转睛四周，“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只是当时比较破旧，我修葺了一下。”
“难吗？”她眼里升起水雾。
“不难。”他对她摆摆手，说的风淡云轻，“就和编竹篮一样简单。”
她低头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何廉没听清楚，不由开口问她，“绮罗，你说什么？”
她抬头展开笑容，“没什么，我回唐桥家吃晚饭了，明日再来看你。”
“好。”他对她摆手。
她也挥了挥抬起的手臂，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张开两手拍拍酸涩的脸颊。何廉，一朝太子成布衣，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一切自己动手，艰辛无人求助的时候，你可也有片刻的后悔……她大口的吸气，强压下眼里的水汽，眨眼再眨眼，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终于可以看清归路，安心的踏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