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绮罗一眨不眨的看着朝明扬，可眼睛却似被风雪迷了，她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又或者，眼前根本是张陌生的脸！她下意识的垂下眼眸，不想再看，被抓的手猛地一痛，几乎要被他揉到骨血中去。
“是不是我越痛，你便越畅快？”绮罗墨黑的眼眸褪去了平静淡然，迸射出无可名状的冷冽。
这样的目光落在朝明扬脸上，令他忽觉得全身都坠入了冰海，冷的不曾挣扎就溃败，冷的肌与骨都在分离，冷的抓着她的手不禁松开。
绮罗口中却毫无征兆的涌出泉水般的鲜血，瞬间染红衣襟。她就这样倒下了，听见耳边有人急急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愿醒来。
心里面有个声音在说：这个肯定不是朝明扬，我认识的朝明扬，为了皇位，任何人死都不会失态若此。那便是他吧，他终于来接我了。
绮罗伸手，努力想抚上眼前人的脸，可是眼前越来越暗，如同突然乌云漫天，遮住了世间的光芒，恍惚间似是又一次站在漆黑的太子殿里。
惊蛰之夜，春雷初响。
太子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具巨大的石棺静立在大殿深处。
她一步步慢慢的走向石棺，仿佛只要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能永远都走不到它的旁边。
但是再慢的脚步，也还是走到了。
“何廉……何廉……”她都已经答应再不用武功，一定把伤养好，为什么……还是要走……眼前越来越模糊，泪终于流下，“何廉……”
俯身贴上冰冷的棺盖，心里只有他的名字。
棺内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她猛地起身，用力去推棺盖，肋下的伤口随即迸裂，也全不觉得痛。
石制的棺盖重达千斤，好不容易推开一道缝隙，微弱的光线下，一张秀美的侧脸靠在何廉胸口。
她惊呆在棺边，“檀……”
那张侧脸朝她转过来，声音似从远古飘来，“绮罗，我们现在很幸福，只是这样，就很幸福。”
不算拥挤的空间里，一个生者，一个死者，却紧紧相依，双手紧扣，脸上皆有满足的微笑。
她明明挂着泪，却不由自主畅然一笑，为他欣慰。
所谓死生契阔，何廉，你有了。
重合起棺，还无暇不去擦脸上的泪水。天雷一闪间，那大殿外立着的黑影又落入眼帘。
太子殿长约十丈，那一夜又是月照的第一响春雷，夜空中乌云翻滚也确实没有月光。他们隔的太远，完全看不到彼此脸上的神情。可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条裂痕，从心的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以至于深的再也无法逾越。
那日在皇上春猎的围场内，正是这个人的弓箭对准了何廉。也许他并不想的真的伤他，可是当树林中的鹿受惊奔跑时，箭却离弦而出。
何廉文弱，自幼就没有习武，她下意识的扑在他身前，肋下中箭。
朝明扬拉的是满弓，这一箭力道十足，直接射裂她的肝脏。
忽然觉得伤口疼的不行，她低头按住受伤的地方。本以为该好的差不多，却果然如何廉所说，若再动武必定迸裂伤口，前功尽弃。她抬起手，看见满手的红色，然后慢慢的握成拳。
只有一个人最清楚，那天明明受伤的是她，为何偏偏死的是何廉！
袖中一道白绫飞射而出，缠绕在黑影的脖颈上。她突然加力，白绫越收越紧，再用一点力就能令人窒息而死。可是对方不躲不避，也不抗拒。
她不敢抬头，紧闭双眼害怕直视。这一刻，她是想杀他的。可是这一刻，才发现根本下不了手！
手在空中无力的一挥，白绫收回，她的脸庞一片冰凉。
“绮罗小姐。”宫人在殿外唤她，恭敬的深深弯下腰去，“皇后娘娘御赐玉镯一对。”
她移步走向殿外，终于在门口看清了黑影的面容以及那脖颈上的勒痕，他跨前一步，想说什么。
她倔强的扭开头去，同他错身而过，直接走向宫人，收下那对赏赐于历代太子妃的白玉镯，留下一个倨傲离去的背景。
一直到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她才克制不住奔跑逃离。
是的，她害怕。
怕自己动作稍微一慢，就会回过头去找那个人问清楚：那些她所见的，所想的，是否全是误会？
雨，倾盆而下，她一路狂奔，直到撞到哭泣的芳晴向她求助，“绮罗小姐，我找不到白姑娘了，呜呜……太子殿下要我好好照顾白姑娘的，可我只是走开一会，她却不见了！”
“白姑娘……”雷声和雨突然停止，她抬头看天，有朦胧的月光从黑云背后淡淡的照下来，“你放心，白姑娘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小姐!”芳晴的声音又在唤她，“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绮罗睁开眼睛，一顶绣着株墨色兰花的帐子映入眼帘，一时竟分不清身在何处。
“小姐你真的醒了！”
芳晴欢喜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畔。绮罗试图寻声望去，但稍稍一动，神智就被剧烈的疼痛掩埋，虚虚的身体仿佛沉浮于空气中，不再属于自己。
当年何廉在的时候，用尽心思保住她的性命。还逼她对天起誓，不再动武。因为动武造成的伤势复发，连他也回天无力。
这些年，她始终遵守着这个诺言，却不想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连续两次打破承诺。
一次是在柳依楼里初见朝明扬，一次是凤仪宫中面对失态的王绾。
所幸几年来的调养，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彻底好妥。
所以如今这次，是绮罗故借药力逼出来的‘旧伤复发’。为免被看出端倪，她用了性子极其凶猛的药剂，故而这一刻眩晕无力来得真实猛烈，不带一丝虚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