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地垄间两人找到了不少农具，而之前让鲁怀翟二人感到惊讶的就是，那些锄头竟然是铜制的！
“这……”白止对此也完全没了主意，如果只找到一两把铜制的锄头还能说得过去，但他们发现这个乡里似乎家家都有这种农耕器具，难道这高柳的人不知道，始皇帝已经将天下的铜铁器具全部上收了么？
“那你觉得这会不会是……”白止看着鲁怀翟，而鲁怀翟也不敢贸然回答，他说必须找乡长问问清楚，否则这其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人来解答。
两人又在乡里寻找了一会儿，后来听乡人说蒙恬将军派了援军来，而乡长和亭长正在招待那些秦军。
顺着乡人的指点，鲁怀翟和白止找到了秦军的临时营地，而在营地外果然见到不少乡民正在慰军，而那些秦军则在紧张而忙碌的收拾营寨和准备武装器械，看起来是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这个营地差不多是在高柳的北部五里之外，也就是几乎将通往高柳的必经之路拦住，显然是生怕匈奴铁骑突然南下对乡内造成损失，不过看营寨的规模大概也就只有千人上下，应该只是援军的一部分，白止猜测按照蒙恬将军的谨慎，他们一定会步步为营，占据一处确保安全之后再向北陆续推进，以免被突入而来的敌人冲乱了队伍。
果然当两人来到秦军营寨，而且白止报上自己姓名的时候，守卫的秦卒立刻进去禀报，不多时秦卒回来说郎将有请。
白止问这营是谁的人马，而那秦卒说是蒙恬帐下千夫长乐明，因为正与乡长叙话，所以不便出来迎接。
白止说了声多谢，便由那秦卒带路走进军营，但见营内各个人都十分忙碌，肩挑手抬不断的将守卫器械抬到栅栏左右，而一捆捆的箭支也被递到了门楼之上，看起来倒是像要即将经历大战一般。
虽然乐明没有出营寨迎接，但他还是给了白止一个面子，当白止被带到中军附近的时候，乐明和乡长亭长快步走来拱手施礼，虽然白止并不是这个乐明的直属长官，但无论是他的官位还是官职都要比乐明高，所以乐明出来参见也是有道理的。
“已经探听到匈奴的消息了么？”白止搀住乐明不让他如此客气，看着周围忙碌的秦卒，他好奇的问道：“看你们如临大敌，是否敌人就在附近？虽然我们只有两人，但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吩咐！”
那乐明听了白止的话和乡长相视一笑，他拱手赞道：“末将早就听说白县尉武艺超群、英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豪气干云！末将实在是佩服的紧！”
不过乐明接着却告诉白止，其实他们前两日接到边关军情之后，蒙恬将军便已经派出十余路大军先到北边的郡县协助守卫，一来是生怕郡县百姓受惊，虽然这些路人马不多，但却都是精锐之师，只要能够协助郡县之兵挺过两日，那么蒙恬将军便会率大军亲征！而且蒙恬将军也是让他们随时掌握和报告匈奴军的情况，总不能听到风吹草动便大军开拔，那样岂不是惹得匈奴外邦笑话？
“莫非军情是假的？”白止听到对方的意思，看来蒙恬的大军并未开拔，可是这乐明却又如临大敌，这倒是将白止弄得糊涂了。
乐明说北边还有其他部队，他们或许应该更加清楚匈奴的动向，照情理说北地的百姓大规模南迁不可能是谎报军情，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匈奴部队谁会撇家舍业背井离乡？
可是这两日偏偏却又未发现匈奴骑兵的踪迹，所有郡县全部安然无恙，这可和匈奴人的作风不符，他们如果想要南下现在恐怕早就打过来了。
“但蒙将军却命令我们严阵以待，所以我不敢不从！”乐明说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因为性命都是自己的，如果因为哪次大意将自己的性命丢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位是……”乐明看着鲁怀翟，而白止则介绍说是自己的一位朋友，乐明见白止未详细介绍，也没有追问只是询问白止为何来此。
“两位将军不要再在这太阳底下闲聊了，这天气闷热，老儿恐怕已经要晕倒了。”旁边一位老人开着玩笑，而乐明则点头顺势邀请白止进帐休息，看来那老人和乐明倒是很熟悉，乐明则介绍那老人就是高柳的乡长，而站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则是这里的亭长。
白止和鲁怀翟随着乐明进入大帐，那亭长从土罐中倒出两碗水，说是从乡中井里打的，虽然现在酷热难耐，但因为这口井打的深，所以井水清凉可口，正好可以用来解渴防暑，而白止接过一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凉快的紧，而且竟还带有一丝甜味。
“如果说起来的话，这口井还是乐将军带人帮我们挖的。”乡长端着水碗笑道：“那年旱得很，我们乡里好几口井都干了，本来大家都要到十余里外的河中打水，后来乐将军带着士卒亲自帮我们挖了几眼井出来，否则那年我们真就要不好过了。”
乐明则摆摆手说那算不了什么，让白止惊讶的是，乐明竟然就是土生土长的高柳人，后来从军渐渐晋升了起来，那年大旱正巧部队就在附近驻扎，看乡民每日打水太过于辛苦，再加上军中有善于打井的匠人，于是便带着匠人四处转了转，终于打出了几眼好水。
“现在我的部队跟着蒙将军就驻扎在九原，虽然距离这里有点远，但有事情还是挂念着乡亲们的。”乐明一边说，那乡长和亭长一边点头，乐明还说蒙恬将军也很照顾他们这些军士，如果有事都会就近安排驻防，一来也能回家看看，二来可能会更加尽心竭力，而乐明的队伍中就有十几个同乡，不过当年从高柳陆续有百十人参军，现在剩下的也只不过十之一二了。
看着乐明如此的眷恋自己的家园，本来白止不欲询问，可是鲁怀翟却频频向他示意，最后白止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之前在田间看到了铜制的农具……”
白止说到这里，他明显的看到乐明脸色有些变了，不过他立刻说道：“或许是白县尉看错了吧……”
乐明还未等说完，乡长就接过话头来说道：“那哪能看错啊？那些小子都懒得很，做完农活就随手扔在田里，反正我们乡治安好得很，也不怕被谁随手捡走了。”
白止见那乐明又要说话，他立刻看着乡长问道：“我见那农具似乎很新，大概只用过两三年的模样，这……”
“是这样的。”乐明似乎还想解释，而白止则伸手拦住了他，而是看着乡长。
“是啊……”乡长似乎没有发现乐明向他使的眼色，而那个亭长看起来也是懵懂不知，他们似乎并不清楚为什么白止突然说起了农具。
那乡长叹了口气道：“我们地处北方，冬季过后土地仍然难以解冻，如果是普通木质农具啊，想要耕种必然要误了时候，本来当初始皇帝下令收集天下铜器的时候，我们乡里还有人要去咸阳上书请奏，后来没想到朝廷特地拨下来一批精铜，说是体谅我们北地居民的难处，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总归能让我们按时播种。”
那老人抱拳冲着南方鞠了一躬：“多谢王上还想着我们老秦人的不易，正因为如此，虽然北边的那些郡县新迁入的百姓逃了，我们高柳乃至于新平、小洼乡、大洪县的百姓皆感怀王上的恩赐，所以即便是匈奴大兵压境，我们也坚决不撤，总不能丢了老秦人的脸！”
“是啊！”那个亭长也随声附和道：“我们还有数百乡勇，乡勇没了我们还有数千老秦的男儿！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守卫住大秦的领地，就算是流尽了一腔热血，我们也要捍卫老秦人的尊严！”
“说得好！”鲁怀翟拍着大腿喝了声彩，而白止也是频频点头，倒是那个乐明有些尴尬，他几次都想说话，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白止与那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来乡长带着亭长离开了，说乡中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让白止在这里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当两人离开之后白止转身看着乐明，乐明突然显得有些惶恐，白止看得出这家伙一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白县尉救命！”乐明突然跪倒拜在白止面前：“北地老秦人还未曾知晓这批农具的出处，但他们感怀秦王的恩德，这份感激和效忠的心情请白县尉能够体会！”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白止压低声音斥责道：“你们可知道为了弱天下之兵，故王上集天下之金铸成金人，但你们竟然敢私藏铜具！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了什么罪过！”
“意图反叛！”白止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这件事被朝廷知道，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死！”
“白县尉莫急。”乐明跪着来到白止面前，他抱着白止的大腿说道：“北地乃苦寒之地，如果没有金属农具根本就无法维持百姓生计！这附近皆是老秦人，是他们支援国家兵力、支援作战所需粮草，而且身居边境也要承受匈奴南犯的危险，虽然王上的新政确实有理，但也不能绝了北地百姓的活路啊……”
“但你们可知，你们这是在提着脑袋欺瞒王上，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白止还没说完，乐明急忙说道：“只要白县尉不说，那么王上就绝对不会知道！”
白止苦笑着摇着头：“你难道没听说么？太仓令李严、大匠师刘瑞已经被下狱，一干牵连的官员全都被关押起来，这件事你们还能瞒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