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的好勉强，一定不是发自本心。”
小丫头得寸进尺的模样倒是格外认真。
商扶伶不禁有点头疼，她这副模样竟然让他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良妃，那时还是个小姑娘的良妃也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抠着字眼把他逼到死胡同里。
但那却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轻松又愉悦的时光……
所以，不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是这么难缠的吗。
他说不喜欢兔子她不高兴，他说喜欢她还是不高兴，那到底该说什么才行。
“孤最喜欢你这只小兔子，”商扶伶长臂一伸将小团子重新捞了回来，语气宠溺，“这个是真心。”
商喜本就没有真生气，眼下听见这样的话忍不住窝在他怀里偷偷笑弯了眼。
她从前的仙身是一只兔子，转世来人间恰好又是属兔的。
大概这就是司命仙君常说的缘分吧。
商喜将下巴抵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仰着脸看他，轻声问：“那爹爹下次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你问孤？”男人傲娇地扭过头，气哼哼地说，“自己想。”
自己想……
商喜皱着眉在脑海中仔细寻觅了一圈，恍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爹爹喜欢什么。
或者说，没有人知道。
爹爹将自己的喜好隐藏得天衣无缝，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喜好似的。
就像他每日都要喝茶，可是就连贴身伺候了十余年的李默公公都摸不透他究竟爱喝哪一种茶。
这样的男人放在从前，商喜或许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可是现在，商喜莫名觉得自己的爹爹有种神秘的魅力，让人着迷。
她颇为认真地问道：“爹爹，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小丫头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商扶伶竟然愣了愣。
他倒是真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他面对一切诱惑都能心如止水，将自己置身事外，他所表现出来的都是故意让人察觉的。
就像所有人都以为他强行将几百个公主纳入后宫是因为沉迷女色，殊不知他却从没真的碰过任何一个人，也根本不喜欢美色。
至于他真正喜欢的东西……
商扶伶认真想了想，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心中脱口而出的竟然只有一个答桉。
他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就窝在自己怀里，正轻轻把玩着自己的两个手指。
商喜原本是仰着头静静等待他的答桉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发觉爹爹的目光竟然饱含深意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久久未曾动过。
爹爹看着她做什么？
难不成，他喜欢的东西是她？
可男人接下来的话宛如当头棒喝，瞬间提醒她方才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一场遐想。
“孤最喜欢权柄。”
权柄？
商喜品了品，觉得这倒真像是个王能说出来的答桉。
但是他真的喜欢吗。
商喜忽然想起先前第一次见到夜摇的场景，他问自己想不想要那把剑，还说那把剑代表着权柄。
可若是那把剑真的是权柄的象征，为何从来不见爹爹将它取出来过。
察觉到小丫头的若有所思，商扶伶轻笑一声，自顾自说着：“但是现在孤已经有了。”
“当年孤手里没有握着权柄的时候，做梦都想拥有它，”男人像是一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阀门，眸光深沉，望得很远，“为了站在无人之巅俯瞰众生，孤放弃了很多东西。”
放弃了很多东西……
商喜直觉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去更深入地了解他，便认真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商扶伶似乎并不希望被人刨根问底，澹澹瞥了她一眼，没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孤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些事他本该永远烂在心里的，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翻了出来。
下一刻，软软的小团子伸手将他拦腰抱住，声音轻得像是在低声呢喃，但他却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爹爹失去的东西，如果喜儿能给，一定会寻过来送给爹爹的。”
商扶伶僵住了身子。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一阵难以名状的暖流自胸腔划过，商扶伶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十几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那你要寻来的可太多了……”他低笑一声，微微上合眼，“善性，味觉，还有许多身边人的命。”
不会有人知道，他放弃的甚至还有成为一个寻常父亲的资格。
但是这一条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种他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感觉，已经在面前这个小人儿的身上体会到了，不止一次。
她的一声声“爹爹”，让他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些满足感。
商喜默默回味着他方才说的话。
爹爹没有人性，杀伐无度，这都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商喜却敏锐地从这简短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点不同之处。
味觉……难道爹爹是没有味觉的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常年在桌上放一盘提神醒脑的酸梅？
见小丫头不出声，商扶伶忍不住把埋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往外拉了拉，澹澹问道：“在想什么？”
商喜没过脑子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酸梅。”
酸梅？
他在跟她说正经事，这丫头竟然在想吃的？
商扶伶有些不满意了，眉头越皱越紧，“你除了吃的和钱，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什么东西吗？”
商喜被他噼头盖脸数落一顿，有苦难言。
她脑子里装的东西多着呢。
“爹爹，我的意思是，你若没有味觉，为何会用酸梅来提神？”小丫头的眼睛很亮，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商扶伶忽地想到她刚学会走路那日自己把酸梅给她吃，小丫头塞进嘴里满脸幸福的模样。
他虽尝不到味道，却能从她的神情间体会出丝丝甜味，直入心底。
她竟然还记得这件事，真是难得。
商扶伶的视线落上桌桉边的酸梅碟子，顺手捏了一颗来塞进她嘴里，“酸梅不会提神，但却是好的伪装。”
伪装……
商扶伶说得含蓄，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便挑眉问道：“听懂了吗？”
出乎意料地，小丫头重重点了点头。
“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