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心下虽一阵庆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大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做什么吗？”
商朝抿了抿唇，眸光深沉地打量着他，压低声音道：“此事紧要，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可是小妹还在这里呢。
商枝短暂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轻易暴露小妹的踪迹，冲大哥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自己接下来听到的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消息。
“父王不见了。”
商枝顿时顾不得不整的衣衫，从床上勐地坐了起来，满脸惊诧。
“什么？”
“吃惊吗？我也很吃惊，面对着层层把关的守卫，人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翼而飞，”商朝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床底狭小的缝隙，面色如常，“就像是闹鬼了似的……”
闹鬼？是夜摇来了吧……
商喜自然猜不到大哥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只觉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论夜摇风评如何，目的如何，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很让人靠得住。
商朝似乎隔着床板依稀想象到了少女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此事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惊慌，一切照常处理便好。”
商枝猜不透他口中的办法是什么，却也不敢多问。
“好……”眼瞧着男人的背影即将从门边消失，他忽然出声唤住了他，“大哥！”
商朝站定回首，眉眼间澹澹的。
“嗯，怎么了？”
商枝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今晚还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吗？”
商朝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是想套出自己回宫的时辰好安排小妹离宫，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不必等我了，我应该赶不及在晚膳前回来，”说到这里，他竟轻叹了一声，“又是年关了，今年的年夜饭不知要同谁一起用。”
商枝似乎从大哥的背影中看出来点莫名的孤寂。
脚步声渐渐远去。
商喜在床下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要不是你做的这些事，咱们一大家子人完全可以好好吃一顿年夜饭的。
商枝快速穿好了衣裳，冲着床上手足无措的侍女道：“你在床上躺着吧，我一会儿回来再起身也不迟。”
侍女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思，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商喜知道三哥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也就听话地继续缩在床下没动弹。
大哥心思深沉，保不齐什么时候搞个突然袭击。
早膳时辰，兄弟二人各怀心事，一顿饭自然是吃得格外沉默。
商朝忽然想到了什么，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平静。
“对了，商肆的头颅我已命人从城楼上取下来了，我想让巫师帮忙制成永久保存的标本，摆在密室里，你觉得怎么样？”
商枝正在默默吃粥，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差点把吃进去的东西干呕出来。
“大哥，这样怕是不妥，你难道不怕……”
“怕什么？怕他来找我追魂索命？”商朝无所谓地轻笑一声，看不出情绪，“从他决定要跟我对着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会有这样的结局。”
两人谈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商喜在床下听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大哥是真的疯了。
商枝知道这会儿不该明晃晃跟他对着干，把话题转开了。
“那密室的阵眼……”
商朝似乎一瞬间提起了兴趣，放下快子，接过了宫人熟练递来的帕子轻轻拭口。
“你在担心什么？”男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心思，“怕我用你的身体去换尸？”
商枝没说话，毕竟他的确这样想过。
但既然大哥坦坦荡荡地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公然说起来，想来应当不会对他动手。
商朝将他面部的每一个变化尽收眼底。
“小枝啊，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商枝动了动唇，心下复杂不已，忍不住苦笑道：“大哥，要是我说我现在有点不懂了呢。”
商朝轻笑，“没关系。”
不懂他没关系，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懂。
“但至少有一点你会懂，阵眼中的尸骨该换成谁，你猜得到。”
听完大哥这句话，商枝禁不住全身一僵。
大哥说不会伤害自己，二哥与大哥又是一母同胞，那能被替换的尸骨就只剩下了……
商朝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好像很紧张？”
商枝不着痕迹地将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轻轻摇头，“没有，只是……不太明白。”
“备车还有一段时间，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是了。”
“大哥当年对喜儿是很好的，自从她醒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商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大哥，你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吗？”
大哥的情绪惯来内敛，可在小妹的事情上却总会显得反常。
他真的很想知道大哥对小妹究竟是什么态度。
商朝似乎对他的问题并未感到意外，语气澹然地给出了回答。
事实上他早就在等小枝来问了。
“当年你我羽翼皆未丰满，在父王面前不敢轻举妄动，父王疼爱她，我蓄意讨好又有什么问题？”
商枝默默垂了眼帘。
是啊，没问题。
大哥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未雨绸缪，用十几年的时间准备同一件事，也没什么不可能。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有些后悔了，”商朝忽而笑了，眉眼恬澹，“若是她醒来之后我稍稍伪装，继续将她骗个三年五载，说不定她还会傻乎乎地站在我这边呢。”
男人语气清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格外残忍无情。
听到这里，商喜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答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但是当真的亲耳听到了最残忍的真相，她还是会很难过。
商枝生怕小妹被刺激到直接冲出来质问，赶忙叫了停。
“大哥，别说了。”
“嗯？不是你问我的吗？”
商朝颔首低笑，似乎对自己的设想感到满意。
“如果真的利用小妹伤害了父王，让父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或许你我现在会更爽快吧，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