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银针从宋凌宝的喉中拔出，留着山羊须的仵作将银针对着光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了许久，最后沉声说道：“宋少爷并未中毒，银针并不发黑，依老朽看来，宋少爷是溺水而死。”
一旁的管家一把抓住仵作的肩膀，“你可看清楚了？！若是误判，定然不会叫你安然无恙地走出宋府的大门！”
仵作比管家矮一些，又因为年级大了，被管家这么一拉一推的，感觉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管家......”躺在一旁的宋嘉正悠悠转醒，睁眼看了一眼仵作，有气无力地说道：“让他走吧。”
“老爷！”管家一边扶住宋嘉正一边急声道。
“咳咳咳，扶我起来。”宋嘉正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让身旁的侍卫带着仵作出去了。
此时的宋凌宝已经被安置到了楠木制成的棺材里，宋嘉正伸手扶住棺木的边缘，借着力勉强站定，稳了稳心神：“夫人同凌心呢？”
“回老爷，夫人方才在房里听到消息就昏过去了，二小姐不放心，现在还在夫人房中照看。”管家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
“等夫人醒了，拦住她别来这里，还有，将凌宝过世的消息递去宋府各家，还有郕王府，等会再准备一副笔墨，我要写一封告假的折子，在府中替我儿料理后事。”宋嘉正呆呆地看着静静躺在棺材中的宋凌宝，像是在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实。
“好，老奴这就去办。”管家应声离去，正准备招呼别人扶着宋嘉正的时候，宋嘉正开了口，让所有人都走。
众人也知道他们家老爷现在心里的丧子之痛无以言表，纷纷选择退出去给宋嘉正留出空间。
等到众人都走了，宋嘉正眼中的清泪才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断了线一样地往外倾倒。宋嘉正缓缓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指，抚上宋凌宝乌青的脸颊，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天，宋凌宝此时的脸已经基本肿的辨不清楚轮廓，尸斑在脸上大小不一地分布着，饶是他的亲身父亲还经历了一场呕吐才能慢慢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宋嘉正浑浊的眼中倒映着毫无生气地宋凌宝，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一般跌落在地。
他不懂，为什么前几日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甚至不懂规矩地踹了他的房门。那天宋凌宝翻墙出门他不是不知道，他总以为宋凌宝只是像往常一样出门寻欢作乐，就算当晚没回府，他也只当是同从前一样留宿于青楼酒馆那样的地方，毕竟那样的事他也没少做。
可是这一回，直到他前几日的生辰都没有出现，宋嘉正才连忙找人出去寻，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具尸体，他只有宋凌宝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还要指望他继承他这一脉的荣耀，如今，什么都没了......
“什么？！”宋玉然一下子从软塌上坐直了，似是在确认自己耳朵听到的是否是幻觉。
“王妃，千真万确，宋凌宝真的死了，方才还是尚书府的人来报的丧说是现在宋大人连告假的折子都已经送到皇上的手上了。”笙竹一脸激动地说着，这消息他听着都不可思议，更别提宋玉然了。
谁知道宋玉然只是惊诧了一会，声音就稳定了下来，看向了坐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祁珩，对笙竹说道：“你先出去吧，替我和王爷准备去吊唁的衣服，等过一会我们就去宋府。”
“遵命。”笙竹按捺住自己流连于脸色十分平静的祁珩同宋玉然之间的好奇的表情，他心里知道，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多问。
等到笙竹重新关上了门，祁珩才认认真真地坐直了身子，面对着宋玉然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
“他是活该的，我不会怪你。”宋玉然看见祁珩一副受审的模样就想笑，明明这人行动前就已经跟自己说过了，自己也同意了，自己在祁珩的心里是有多凶巴巴，居然想要下意识的低头认错。
祁珩脸上的表情不出意外地僵在了脸上，“玉然......”
“打住。”宋玉然及时制止了朝自己靠过来的大脸，一把捂住祁珩撅起来的嘴，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情，宋府那会查出什么吗？”
“唔~”祁珩十分不满地拿下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飞快地在宋玉然嘴边烙下一吻，偷笑着开口道：“付厢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次给宋凌宝吃的是他自己研制的五识散，整个啸棋营除了我，就只有左相和右相手里有，就算他们查出来是下毒，以他们的水平也绝对查不出来是什么毒。”
看着祁珩颇为骄傲的表情，仿佛让人觉得他研究的是什么救人的灵丹妙药，而不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祁珩顿了顿，继续自得地说道：“况且，宋凌宝在我们从栖月楼回来的那一日就已经死了，后来又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天，还不知道现在的尸身烂成什么样了，再有本事，也不能让宋凌宝活过来亲口说是被毒死的。”
宋玉然点点头，觉得十分有理，又默默低下头考究起中间可否还有遗漏的错误，“那日栖月楼那么多人，万一有人看见了宋凌宝出现在栖月楼，去告诉宋嘉正怎么办？”
宋玉然十分清晰地盘算到了栖月楼的部分，但她并不知道祁珩有没有比她先想到这一环，若是没有，只怕现在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王妃就是聪明。”祁珩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宋玉然的鼻头，“不过.....”祁珩勾唇一笑。
“只不过什么？”宋玉然急切地问道。
“只不过，整个栖月楼都是我的。”祁珩十分平淡地说道，但坚定又随意的眼神让人根本不能忽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什......什么？”尽管宋玉然看见祁珩的坏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不过最多是以为祁珩将那些有隐患的人杀了，或者是与栖月楼的老板交好请栖月楼的老板处理了，却没想到，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栖月楼幕后最大的老板，是栖月楼的楼主！祁珩还有多少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怎么，是觉得你的夫君比你想象的更加厉害，更加痴心于我了吗？”祁珩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逗弄宋玉然的时候，此刻当然不例外。
只不过这一次宋玉然没有红着脸反驳，而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点了头。
祁珩微怔，他自以为已经见到了不同面的宋玉然，不说应付起来能手到擒来，最起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宋玉然一个眼神，就让他的心中掀起轩然**，让他招架不住，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突然的沉默并没有减少此刻有些暧昧的氛围，反倒在一呼一吸之间将两人的心跳都撩拨了起来。
祁珩的手覆上宋玉然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她的发间，轻轻用力将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就在他即将要感受到那一片柔软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
“王爷！王妃！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笙竹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到寝殿的两人的耳朵里。
宋玉然最先反应过来，一边朝后退同祁珩拉开距离一边假装认真地整理衣衫。
“王爷？王妃？”没听到里面人的回应，笙竹不死心地又喊了一遍。
“走吧。”宋玉然带着还泛着绯红色的脸蛋打开了门，对着门外的笙竹说道。
祁珩随后从内室里出来，笙竹看着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祁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降落在笙竹的脸上，几乎是下意识，笙竹飞快地垂眸转身躲过，只管低头跟在宋玉然身后闷头走。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身后灼热的视线，笙竹才抬起头，凑到宋玉然身旁嘟囔：“王妃，我是哪里惹到王爷了吗？我总感觉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劈了我。”笙竹说完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王爷那个眼神他想想都还在后怕。
“他难道平时不就是这样的吗？”宋玉然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头捂着嘴偷笑。
“是吗......？”笙竹一脸怀疑地挠挠头。
宋玉然也没管他，径自上了车，一抬头，祁珩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他面前，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王......王爷......”
“嗯。”祁珩黑着脸应了一声，掀开车帘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自己去账房先生那里减一个月的俸禄。”
等到马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笙竹还一脸痛苦地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发呆，“怎么又被罚月饷了，这是为什么啊......”
可惜腹黑的祁珩才不会管笙竹的哀嚎，反倒还觉得自己一个月的月饷罚少了，坏了他和宋玉然的好事，还想着有月饷，恨不得今年的都扣光。
宋玉然坐在祁珩身边，看着他那黑着脸，气鼓鼓地模样，低下头尽力地强忍笑意，越来祁珩吃瘪的样子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