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区区一座小城，竟然顽强至此？”贺一龙举目看着城墙上烈烈飘扬的大明军旗，有些迟疑的咒骂了一句，但眼下他已经骑虎难下，不攻克永城，他的兵马就会面临崩溃，因为他的军粮已经彻底见底了。
“瓜皮的，传令，把所有粮食全部煮了，再把拖车的牛驴全部杀了，中午饱食一顿，下午全军决死一战，不破此城，誓不罢休。”贺一龙很明白，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战，破城才有活路，此刻要是撤退，就算官军不追击，今晚寒气一来，加上饥饿交迫，他好不容易赚下的家底就会化为东流。
几员偏将也是神情肃穆，沉声应道：“遵令！”
站在鼓楼之上的公孙翊，很快就发现叛军中升起的炊烟，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鼎沸之声。很明显这是叛军在开饭，也就意味着城上的守军人马，可以好好歇息一下，喘口气。
“传令，让后勤队把饭菜送上来，让他们多煮一些姜汤，饭后给守城的弟兄们喝一碗。”公孙翊见义军既然暂停了攻击，自是立即抓住机会，让拼了一个上午的士兵也赶紧填饱肚子。
不一会李岩从东城赶了过来：“三弟，我看叛军好像在誓师，看来今天下午这一战必然会更艰难，你看要不要先把千户所的兵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先歇着，以备不患？”
“咱们的主力全部撤下来，万一民夫挡不住，岂不是弄巧成拙？”公孙翊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咱们别无他法，只能硬拼，叛军誓师在我看来，这是急红了眼，只要咱们撑过今天，明天他们的士气必然瓦解，到时候说不定会不战而退。”
“三弟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我其实还有另一个顾虑，那就是万一叛军溃败的话，咱们若没有生力军的话，岂不是白白把他们放跑了？”李岩不愧是天生的将才，这个时候他考虑得无疑更全面。
“二哥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这样那就预留五百人马，让他们撤到城下休整，若时机真的出现就立刻启用。”公孙翊沉吟之下，遂同意了这个方桉。
“三弟，那我去安排了，保重！”李岩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说干就干。
战争的号角很快就再次吹响，贺一龙更是亲自抵达前线督战，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是一个敢于玩命的主，不然也不会走上造反这条路，要不是几员偏将劝住，他都撸起袖子准备参与攻城的。
“弟兄们，都给我冲上去，今日有死无生，胆敢后撤者，杀无赦！”贺一龙杀气腾腾的大吼一声，几员偏将率领各营兵马，如潮水一般发动了进攻。
“准备战斗，擂鼓！”公孙翊的目光收紧，待敌人开始冲到城下之时，他大手一挥，战鼓之声，立即响彻城头。
“杀！杀……”城头上明军与民夫混编在一起，纷纷抬起滚石檑木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完全是最原始的战斗，叛军因为没有弓箭，缺乏远程攻击能力，只能靠人来填，而守军同样缺乏弓箭，所以只能用石头和檑木充当武器。
要知道短短的几日之间，芒砀山外围的石材木头几乎全部给挖掘砍伐光了。三万民夫就是靠着肩抗手推，把这些武器搬到了城下，再搬上了城头。
“杀，杀上去……”几轮厮杀下来，终于有一队叛军杀上了城墙，杀红了眼的叛军，挥舞中手中的战刀，一连砍翻两名来不及拿起武器反抗的民夫。
但很快就被扑上来的明军端着长矛给刺穿了肚子，看着腹部上的长矛，那名叛军脸上一片惨白双手死死的抓着长矛，痛苦的倒了下去。
“杀，杀啊！”左右更多的守军军士，端着长矛加入了战斗，而这个时候缺口处也涌现出更多的叛军士兵，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大人，西城垛口冲上来大批敌人，请求支援。”鼓楼上的公孙翊也很快就接到战报。
“传令锦衣卫唐通唐大人率领旗下人马立刻赶过去，务必守住垛口，给我把敌人杀下去。”公孙翊现在手上根本没有预备队，这主要源于他本身就兵力有限，毕竟在编兵力仅仅一千三百人。
三万民夫如今能够发挥守城作用，这还是多亏了这些时日李岩的调遣磨练，否则这批人就是一盘散沙，但公孙翊相信经过这次大战后，这批人当中必然可以涌现出一批可用之兵。
贺一龙完全拼命的打法，的确给守城造成巨大的伤害，仅仅一个多时辰，城头城下至少留下三四千尸体，已经杀红了眼的双方人马，完全就是踏出尸体在战斗。
“后退者杀无赦！”当第一波攻势受挫，推下去的叛军，却遭遇贺一龙残酷的镇压，贺一龙率领的中军亲兵，直接守在前线，后退者胆敢靠近，直接斩杀。
“天啊……”前进也是死，后退还是死，面对这样残酷的战场，很多被裹挟的百姓，在战场上甚至直接崩溃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进攻，立即进攻！”贺一龙双眼通红，狠狠的喊道。
“杀，杀上去……”领军的将领只得咬牙怒吼着，指挥人马玩命的冲锋。
当打到夕阳开始坠落之时，公孙翊也早就脱下了官袍，换上戎装，手持轻刀，加入了战团，城头之上的战斗完全陷入白热化之中，可谓是寸土必争。
“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弟兄们，都挺住了，宁死不退！”军中的基层军官，纷纷鼓劲喊道。
“宁死不退！”城头上的守军人马，也几乎陷入绝境，城头几度差点失守。但关键时刻，公孙翊与外甥谢成率领的亲兵卫队，以及唐通率领的锦衣卫总旗人马，一次次驰援救场，总算挽回了局面。
残阳如血，黑暗即将吞噬天幕。
“完了……”这是贺一龙看着夕阳说下的最后一句话。夜幕一旦降临，他就彻底失去攻城的机会，今晚的严寒饥饿也势必席卷他的人马，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已经无力回天。
“走吧！”眼看着最后一波攻势被城头上的守军压下后，贺一龙咬了咬牙，环顾左右才发现，身边仅仅剩下不足百名老卒，这些在寒风中站了一个下午的老兵，个个浑身染血，牙关颤抖，双脚就像灌了铅似得沉重。
染血是杀后退的弟兄们留下的，牙关颤抖是恐惧与心寒造成的，双脚沉重是因为寒冷造成的，一个下午迎风而立，不冷那才怪，要知道即便是白天温度也差不多在零下摄氏度。
贺一龙的中军大旗在失去亲兵把持之下，很快就被寒风吹倒，而到了这个时候，前方的士兵们那里还会不明白失败了。
“败了，败了……兄弟们赶紧逃吧……”军中很快就有人呐喊了起来。
乱军败退的喊叫声，立即就引起城头上的注意，仗打到这个时候，显然是不存在耍诈的可能的，所以公孙翊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扬声喊道：“传令李百户，让他率领预备队出击，活捉贺一龙。”
“活捉贺一龙！活捉贺一龙！”
五百养精蓄锐的精兵，在百户李牟的率领下，高举着火把，呐喊着冲出了城门，朝着败退的义军人马追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