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别离开我，别离开我——”霸下大喊着从昏迷中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看上去废弃了很久的茅草屋子里。
阳光斑驳地刺入屋子，明亮的线条里，有绒絮般的尘埃在漂浮着。
战场呢？寰州的荆棘铁骑呢？下邳呢？还有那九尾妖狐呢？
一切都没了。
“你醒了。”徐尘冷冷的声音从屋中一角响起，霸下这才发现屋子里竟然一直还有个人。
是那夜突然出现在战场的男人，霸下看着坐在角落的徐尘。
“你到底是谁？”霸下警惕地问道。
“徐尘。”徐尘依旧用着他那副冷腔调回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大哥他们——”霸下突然止住了话头，他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都死了，我亲眼见到的。”徐尘毫不避讳道。
霸下心头一沉，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发疯般的爬起来，一把拎住了徐尘的衣襟“不可能的，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徐尘面无表情地看向霸下，直面迎上了霸下愤怒的目光。
“啊——”霸下大吼着，却发现心中依旧像堵着块石头一样，特别难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大哥一起战死。”
徐尘看着霸下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慢慢从他身上滑落，然后霸下真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徐尘愣愣地看着，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送死，难道一份伤情可以让人失去判断生死的能力吗？
徐尘他不懂，因为他的世界没有感情。
“——因为有人让我来找你”徐尘冷冷地说道。
霸下似乎没听到，整个人只是愣在了地上，双目涣散着。
“‘虚’的先知让我来找你。”徐尘又重复了一遍。
“虚”，霸下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僵硬地转头头来看着徐尘，脑中浮想起了那夜徐尘所展示出的惊人的道术，能凭着一己之力抗住了那九尾妖狐的致命一击，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又提到了这个圣神而不可侵犯的名字。
虚——人族的信仰，亦是人族十二州所有宗教的源头。
先知——神明的仆人，大陆上最接近神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霸下凌乱着头发，一身的污渍。
“你聋了吗，‘虚’的先知让我来找你。”徐尘第三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到底是谁。”霸下睁大了眼睛对着徐尘大吼，他疯狂的后退着。
似乎这样的对话之前好像发生过，徐尘回想了一下，是和那个叫乌木洛的通州武士的谈话，真是奇怪，徐尘想着，为什么同样的问题总有人喜欢问两遍。
“我叫徐尘，是个杀手。”
霸下喃喃地重复着徐尘的名字，然后突然向着草屋的门口撒腿跑去，边跑边对着徐尘喊着：“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徐尘并没有上去阻拦的意思。
霸下夺门跑了出去，往外又跑了两步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城一片狼藉。
是下邳。
“这，这……”霸下看着无数的黑烟从远处的城墙内升起，城墙已经坍塌了大半，远远看去，里面遍布着尸体和废墟，血色洗染了那片土地。
“妖族屠城了。”徐尘从屋子里慢慢走了出去。
“啊——”霸下回看了一眼徐尘，然后发疯似的骑上徐尘那匹从益津关顺来的白马，大力拍打着马身，飞一样得向着那下邳的方向骑了过去。
※※※
夜幕笼罩着这片树林，被战火席卷之后，林子里充斥着一股林木的焦臭味和那浓浓的腥臭气息。
月下站着一位披着白裘的美妇人，她的美丽与附近这片枯败的树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刺眼，突兀。
在她的对面，树影下走出一个十岁孩童般大小的人影，身子被黑色的披风遮掩着，看不到他的原貌。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你也该按约定放了洁儿了吧。”美妇人冷冷地说道，她的眼中带着寒意。
“桀桀桀，那是当然，你的孩子我一定会还给你。”人影发出似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却用着如老人般沉稳的腔调，“只是现在还不行。”
“你这是想反悔吗？”美妇人震怒了，九条尾巴从她的身后“噌”地蹿出后展开，周身流转出一道道强大的妖力，令空间都有些扭曲。
“别以为你迷惑了妖皇，我就不敢动你了。”美妇人暗暗在手中凝力。
“九尾狐，要说反悔也是你反悔在先，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故意放走了两个人吗？”披风下的小孩似乎对九尾狐的威胁并不在意。
恩？美妇人心头一惊，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眼前的小鬼所掌握得了如指掌。
“这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也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你的洁儿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不过，再次之前，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
“你做梦。”美妇人冷喝道。
“桀桀桀，说起来我之后也该抽空去见见那两个被你放走的小鬼，毕竟他们是如此的特殊。”那个小孩说着，身形渐渐开始消散，直至完全消失在原地。
“对了，代我向妖后问好。”
美妇人收敛起她那身后的九条尾巴，看着远处已经不见了灯火的下邳城，轻轻叹了口气。
※※※
此夜，霸下驱赶着马经过了下邳城，他没有进去，而是在洞开的城门外转了几圈。
此时的城里没有一丝的活人气息，阵阵阴风幽幽地从城门口吹过，发出呜呼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霸下向里面望去，除了一些废墟里还有些微弱的火光，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灯火，
原来城里并没有高楼啊，霸下看着城门里那些摇摇欲塌的建筑，里州的人更喜欢将房子往地底下挖，而不是往上砌。
霸下大口呼吸着这座城的空气，有着一股咸咸的味道。
大哥，你不是说要去下邳杀妖吗，为什么你却连下邳都没能走到。
霸下脸上挤出一丝的嘲笑，心里却开始在哭泣。
“跟我走吧，去见先知。”徐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霸下的面前，将霸下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怎么又是你。”霸下长吁了一口气，但看上去已经清醒了许多。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把你带到先知那里，只是方式不一样。”徐尘冷冷地说道，但霸下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你真的是‘虚’的人吗，证明给我看。”霸下从马上爬了下来。
“‘虚’从来不需要证明自己。”
霸下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个木头，只会直来直去，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无处可去了，他不想回寰州，觉得没脸见父亲，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父亲伤心。
“好，我跟你去见先知。”霸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但不是冲动的决定，而是一路上权衡出的结果。
徐尘对此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突然将手指向南边的山丘：“你不需要去看看吗，那里。”
霸下心咯噔了一下：“他们有全尸吗？”
“没有，尸身应该都被妖狐的气旋粉碎了。”徐尘回忆着那日的情景。
“不看了，只能勾起伤心事而已，我们走吧。”霸下低沉着脸。
“恩，好。”
“我们这是去那三神迹之一的‘天都’吗？”霸下问道。
“之后是要去天都，但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传说‘虚’不就在那天都之上吗？”
“我们还要再找一个人。”
“还要找一个人，到哪去找？”
“不知道。”徐尘直白地回答道。
“……”霸下看着徐尘，感觉自己被耍了，“你连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
“你喜欢十二州里哪一州？”
“燕州吧，你问这个干嘛？”
“那我们就去燕州找。”徐尘认真地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