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灵鸟编年史 > 第九章:寰宇城全文阅读

寰州,寰宇城。

寰州地处人族十二州的中央,自古与其边上的里州和云州合称为“中原”之地。寰州的南面与那大泽云梦相连,东面又是从云梦泽中分流出的泾河流域,并以此流域做其与云州的边界。北面与里州隔山相望,隔在两者中间是一座高耸的雁门山脉。

不同于葛尔丹草原上靠北的通州,寰州靠着云梦大泽里那浓浓水汽的调节作用,气候一年四季都很宜人。

寰宇城,作为寰州的首府,一直是寰州最繁荣的城池之一。特别是这任寰州州候青木戈尔?窿臣上任后,鼓励州与州间开展商贸的往来,大有将这种繁华带向鼎盛的趋势。

一处深闺内,青木戈尔?云韵正在自己的闺房里细细地缝着一幅牡丹花刺绣,身着一套淡粉色华衣,肩上披着一条浅色流云丝薄,她正半俯着身子细细织绣,似水的双眸盯着纱布上的案纹,一缕青丝垂在其胸前,而手中绣针灵动。

她是窿臣的小女儿,也是窿臣唯一的女儿,所以平日里最受窿臣的喜爱,在她之上还有三个哥哥,其中有两个是同父异母。

窗外有嘤嘤的鸟语声,云韵抬头看了一眼,似有雌雄二鸟在相互嬉闹。

半掩着的窗户突然被轻轻推开,窗边的鸟儿受到了惊吓纷纷振翅跑开,云韵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身看去,见窗户里摇摇晃晃爬进来一男子,然后脚下一滑,一头摔进了云韵的房间里。

历史总是会有些讽刺。

记住这个男子吧,记住他的名字——青木戈尔?霸下,多少年后,眼前这个摔了个狗吃屎的男子会将这个名字响彻人族十二州。

“三哥,你怎么又从这窗户里跑进来。”云韵一声娇嗔,赶忙跑去扶霸下。

“那楼梯我走厌了,走在上面老是吱嘎吱嘎的响,还是爬窗更有趣些。”霸下简单地揉了揉膝盖,然后大摇大摆的在云韵的床头坐下。

“这次你又找我干什么?”

“妹妹,听说今天南门城隍庙那里有灯会,很热闹,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怎么样。”

“不去不去,三哥,你忘了上次你带着我偷偷溜出去,这件事父亲知道后很是生气呢。”云韵连连摇手道。

“你别说上次了,父亲只是对你训了几句,我可是挨了他老人家板子的。”霸下说着撅起了他的屁股,装模作样揉了揉,“老人家下手可重哩。”

云韵一把推开不正经的霸下,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不去,父亲要生气的。”

“我的好妹妹,这次我们晚上偷偷地出去,保证没人发现,再说,灯会里肯定有你喜欢的糖葫芦,现做的,热乎的,往下哗哗滴着糖水的那种。”霸下继续怂恿着云韵,对于他这个妹妹,绝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脾气。

“真的?”话一说出口,云韵就发现自己立场有些不坚定了,赶忙改口道,“那我也不去。”

霸下见云韵已经有些动心,马上继续他的攻势“据说还有瀛州来的马戏班子,踩高跷,耍猴戏,嘴里喷火的戏子——这些还不是最好的,今夜戌时一刻,城里的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便都会聚集在这襄河边上,每人都会往河里点上一盏莲灯,到时候数以千计的莲灯会顺着那襄河水往下岸飘去,那场景——”

“——好了,三哥,你别说了,我陪你去就是了。”云韵最终还是被霸下说动了心。

“我的好妹妹,你终于是答应了,今晚上我来叫你,你要提前把你那些婢女支开,知道了吗?”

“恩。”

“那我先回去了。”说服了云韵后,霸下心情大好,迈着步子就从云韵的闺房里面走了出去,引得守在门外的嬷嬷婢女们分外诧异,好奇他是何时走进小姐闺房里去的。

这时,云韵贴身的侍女小青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什锦,她倒是对霸下的行踪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小姐,三公子他又从那窗子里爬进来了?”

“恩,三哥就那怪脾气。”

“唉,这三公子人倒是好,就是整天瞎胡闹,都说他不务正业。”小青嘟囔道。

云韵轻掐小青的脸,装作生气道:“小青,不准你这样说我亲的哥哥。”

小青赶忙解释:“小姐你看,这三位公子里,大公子勤于习武,二公子勤于政务,只有这三公子整天游手好闲,腻在对街的酒菜巷子里,跟一群草芥俗人混在一起。”

云韵当然知道小青说的是实话,只是被人这样说着对自己最亲的哥哥,心底里确是有一丝的不愉快。

※※※

话说霸下从云韵的房间里走出来后,便径直往州候府外面走去,算着时辰,西街那家酒楼里的评书应该是快开始了,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在拐过南侧兰婷阁时,却不想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

“是谁啊,敢——”霸下抬头看去,眼前竟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光头胖子,腰间还别着个酒葫芦,他赶紧弯腰深深做了一作揖,“啊,原来是大祭司。”

“哈!原来是三公子,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不知大祭司所去何处?”在这个大祭司面前,霸下简直听话的像个乖孩子,毕竟眼前的大祭司掌管着云州所有的宗教仪式,受天命于“虚”,戴万民之敬仰。

大祭司的原名已经无从考证了,只知道他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酒中仙,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他,因为他确实嗜酒如命。

趁着这个聊天的空档,大祭司便掏出了他的酒葫芦,小啜了一口,表情很是享受:“哦,你父亲州候大人找我去书阁商讨些事情。”

“啊,那霸下就不打扰大祭司了,先行告退。”说完,霸下便一溜烟的往州候府的门口跑去,他很是害怕这个大祭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是他的父亲窿臣却十分器重这个大祭司,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大祭司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直直看着霸下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那略显醉意的脸上,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你来晚了,酒中仙。”窿臣独自坐在书阁里面,他的面前摆着一副玉质的棋盘,紫铜的香炉里点着麝香,篆香缭绕。

“半路遇上三公子,所以耽搁了。”酒中仙随意席坐在了窿臣的对面。

“霸下啊,这孩子……”窿臣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相比于霸下他两个哥哥而言,霸下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州候,凭一时的所见来判断一个人一生的轨迹多半会是错的。”酒中仙随意接话道,将手摊入棋盒中,感受到了玉质棋子的那份温润。

窿臣和酒中仙看着眼前的那副棋盘,陷入了沉默。

随后窿臣首先提子,“啪”稳稳地敲在了棋盘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七日前传来消息,天墙被妖族攻陷了。”

酒中仙缓缓提子,占据了棋盘四角中的两角。

“昨日,武州州候摩萨耶派来了他的信使,向我们这些州候传信。”窿臣随后从袖里掏出一张信纸,摊放在棋盘的案边上,“信上说他已联合了武州、通州、朔州组成了塞上的第一道防线,在这非常时期,为了更好得统筹安排战事,之后他自己将出任这三州的州候长一职。另外,妖族来势汹汹,摩耶萨希望其他各州能尽快安排各项事宜,共同对付这苍穹山脉以西的妖族大军。”

“非常时期,西塞三州能有个主事的主,也算是件好事啊。”酒中仙巧妙的绕开了窿臣在棋盘中布下的陷阱,继续在自己右下角的地盘上迂回。

“所有的事情如果都像表面这么简单就好了。”窿臣语重道,他落了一手“尖”,直接将他的棋子切入到了盘中腹地,准备与酒中仙展开厮杀。

“这事严虎那老匹夫什么反应,我记得他最容忍不了摩耶萨骑到他头上吧。”

“据说突发癫癞病倒了。那日天墙一战,通州首当其冲,四兽营中的玄武营几乎全军覆没,赤雀营也只死里逃生几十人,严虎知道后,一时急火攻心就发作了癫癞。”

“啊,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转眼严虎他也老了。”酒中仙又开始摸索他腰间的酒葫芦。

“说起来,对于天墙那里的异动,严虎那老匹夫之前可是没有向我们透漏半点风声啊,不过,我本应该觉察出这里面的异样啊,这里州在本月向通州加运了好几车马的赤石。”

“这么说,里州的韩啸文怕是也事先知道此事了,不过,严虎太自负了,他真的以为靠着他的四兽营就能挡下妖族大军吗?”

“真是愚蠢,莽夫。”窿臣重重的将一黑子压在了棋盘上,差点将棋盘打翻。

“而那朔州州候阿契勒,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这次摩耶萨既然有所求,严虎又成了那样,他没理由不答应。”

香炉上缭绕着熏香,棋过半响。

“若这次‘西塞三州’的州候长开了先例,那以后‘江南三州’州候长、‘北境三州’州候长、‘中原三州’的州候长出现也就在不可避免了吧,甚至于那……”酒中仙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但却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因为那之后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禁忌。

“到时候历史会像一只巨手推着我们向前走——青木戈尔?窿臣,我的朋友,你是在担心这个吗?”酒中仙不再有任何隐晦,只是眼神依旧看着棋盘,在分析着棋盘上的局势。

“是,我就是在担心这个。”窿臣也在盯着棋盘,他的眉头紧锁,因为直到上一步他才发现自己的黑子已经被那些白字困在了棋盘的角落。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窿臣不语。

“害怕这十二州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被破坏吗?哦,我明白了,对于现在寰州的富足你已经心满意足了是吗?”

窿臣脸上泛起一阵红白。

两人又各自下了十来手,酒中仙突然朗声大笑:“窿臣,你的棋招都太老了,所以一直没有赢过我,这次你又输了。”

窿臣提着黑子的手搁在棋盘上举棋不定半响,最终还是选择了认输。

这时,窿臣的贴身侍从轻轻推开了门,像是要向窿臣汇报什么。

“大人,武州州候的使者想要见大人您,现在正候在外面呢。”

“恩,我知道了。”窿臣现在心头烦躁,并没有想接见使者的意思。

“窿臣,世道变了,这世道已经变了。”棋局上的胜负此刻已分,酒中仙也不愿多做停留,便提起他的酒葫芦,准备起身离开。

“顺道者昌,逆道者亡啊。”

窿臣看着酒中仙走出了书阁,过道里回荡着酒中仙不明不白的痴语,却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