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值我槐岁 > 第五十九章 伤逝02全文阅读

周汲月唏嘘,无言以对,闷了半晌才道:“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路昭绫柳眉竖起,握起拳头似乎立刻就要反驳,但最终又颓然地慢慢松开手:“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这笔账不计在他身上,又还能找谁?”

死去的人不能白白死去,即使她清晰地知道许清荻也是无意为之,但后者确实间接造成了后续的一系列悲惨事件,唯有让仇恨的力量增长,才能让她那颗在哥哥去世之后空荡荡的心有所依托,不至于沦落枯竭,甚至陷于自悔自恨。

周汲月叹息,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小路妹子——即使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愿意这样叫你。就像你之前所说,你小时候是你的哥哥给了你希望,后来你遇见了老大,老大也给了你希望——逝者已矣,你为何不能放弃这无谓的仇恨,而去抓住眼前的幸福欢娱呢?”

路昭绫很尖锐地指出:“生死鸿沟,永难跨越。念神年少时候爱过柳宸,现在你放下他了吗?能接受其他人吗?”

周汲月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怒道:“你不喜欢老大?你只是借刀杀人,欺骗他的感情?”

路昭绫似乎被她这句问话刺中,双眼发愣起来,摇头:“喜欢的吧,我……我也说不清了。”

韩棠曾给过她离开深不见底的复仇幽狱的机会——当那只伸来的手递上星光给予救赎,她也曾试图去做一个如同日光一般温暖的人,组织粉丝捐款给爱心午餐项目,号召野生动物保护并且努力身体力行……

她曾努力让自己也变成一个温暖的人,立在韩棠身畔,同过去诀别。可是现在回看,便也只能说,她曾努力过如此,却没做到,仅此而已。

路昭绫惶惶然道:“我以前想过,如果我这次能参赛,能拿到奖,我就从此放下这件事,全心全意地拥抱新的人生。”

可惜心中计划再好,却因为不得命运相怜,终究落空。

周汲月在心中感叹了片刻,虽然路昭绫身不由己、令人同情扼腕,可她处心积虑、差点就将流鲸毁于一旦也是既定事实。即使流鲸愿意再接纳她,她也全无颜面继续留在这个原本温暖和睦的大家庭中了。

“你走吧”,周汲月的语调温柔且残忍,她略一思忖,断言,“我替老大做出这个决定,从此你不再是流鲸成员。”

“这样快刀斩乱麻,以免日后他出关面对你,还要再亲自踢你一回,徒增痛苦。”

“不过,你愿意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路昭绫脸色一白,按着眉头回想:“我晚许清荻一年加入流鲸,那时候他还没那么出名,和成员相处还算融洽。我当了几个月碎嘴八婆,使得其他成员慢慢对许清荻的人品生疑,后来又因为我几次构陷,比如刻意丢东西等,使许清荻彻底陷入孤立无援、众矢之的。”

“我曾想过很多方法让许清荻身败名裂,但一直到你出现之前,都没能形成一个全盘完整的计划。我曾录下黎砚池首战时他父母的录音,以及其他许多音频文件,后来大多派上了用场。”

“这一回国家队选拔赛,我原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因为这种做法不仅是毁许清荻一个人,可能会毁去整个流鲸。我也想过从此就陪着老大一了百了,但在受伤无法参赛后,还是复仇的念头占了上风。”

“我先试图降低许清荻的比赛成绩,我知道你怕狗,于是让殷霁送给你招狗的香囊,你离开时就会被训练有素的狗追赶,而许清荻坐着轮椅,没有人带,必然滞留休息室,会影响第二天发挥。”

“只是我没想到黎砚池会突然退出一轮比赛,这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我不得不将计就计,让殷霁在会议厅和青芜房间放了录音笔,将录下的音剪辑好,拼凑成一个流鲸试图作弊的新闻。为了不露馅,我买了一个m国区号的和黎砚池父母同号的号码,打电话给他,放录音,叫他快回家,但没想到黎砚池还是紧赶慢赶地出现在发布会上出现了。”

“停停停”,周汲月听得背脊发凉,蹙眉道,“这么说黎砚池的脑震荡不是你害的?”

“当然不是,我和黎帅无冤无仇,犯不着挡他的路”,路昭绫摇头,“那是青芜社自己人阴长阳错造成的。据说是开幕式当天早上,栾青锦惹恼了齐韬,齐韬就叫了几个小混混去收拾栾青锦,不料黎帅和栾青锦在一起。黎帅虽然习过武术,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还护着栾青锦,就被这样一砸,搞成了轻度脑震荡。”

她的话恰好原原本本地印证了先前栾青锦的说法,周汲月至此再无疑问,长舒一口气:“可见人算不如天算,时常算人者,终为人所算。”

“你这话怎么这么拗口呢!”路昭绫反倒无所谓地笑起来,“是啊,人算不如天算,这可笑的复仇,我徒劳地算计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你们轻轻易易地摧毁了。”

周汲月也露出叹息般的微笑,忽然想起来某件事,心里一紧:“你在发布会上说……许清荻在追我,你怎么知道?”

路昭绫细眉一折,颇为讶异地看她:“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好端端地长着眼睛啊!许清荻看你的眼神,就好像韩棠看我,黎帅看栾青锦,这也太明显了吧!”

周汲月无言以对,她果然迟钝,只是有时这种迟钝反而也是幸甚,刻意避开对方年少意气、偏斥深情所带来的中伤。少年是不能轻言“爱”字的,少不更事,偏用这样的绝字,徒然惹得成熟后某日跌足叹气。

她收敛心思,杯中最后的冷咖啡恰好饮尽,这场谈话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我以流鲸参赛领队的身份,决定不追究你这件事,但是老大出关后怎么处理,得交予他自行定夺。”

“听说当初进社团,是你拼命倒追老大的,那么你们之间的句点,也应该由你或他亲手划下,我无权干涉。”周汲月起身结了帐,湛湛凝视着她,微点头,“小路妹子祝你日后好运。”

她走了很久以后,路昭绫还出神地坐在原地,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像以往一般眉眼弯弯、无忧无虑的开朗笑容。她选了一个最为清澈也最与从前相像的笑自拍下,点击发送,收件人是此刻头像还暗着的韩棠,还附着一行字,“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那个手机卡将永远地躺在K市街头的某个垃圾桶中。

“喂,念神,能见个面吗?我在烙印岁华咖啡馆,K区雅座201。”接到黎砚池的电话,周汲月微感无语,这是今日的第二顿咖啡了,再喝,她可能要变成咖啡桶。

幸好黎砚池很有分寸地为她点了杯橙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门见山:“我是来为许清荻做说客的。”

“先不谈这个”,周汲月十指交握,端详着他的米色长褂,眼神滞留在衣角处显眼的小熊标记:“我见过你这件衣服,你在决定退赛一轮的那天上午找过许清荻,我在走廊上远远看了一眼,还以为看错了。”

黎砚池微微诧异,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是我,我去找清荻告知他我要退赛的事。”

周汲月轻哼一声:“告知?虽然你们私下是密友,可是大战当头,公私应该理得分明吧?还是说,这个退赛是你们商量出来的主意呢?”

黎砚池被她夺了谈话的节奏,一时间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回道:“两者兼而有之,我希望能和清荻在国际赛场上并肩作战,我知道他已经开发出了清晰记忆中最为艰难也最为绚丽的部分,配上数十日的练习后,他是很有希望在国际赛场中封神的。”

他抿了口凉茶:“念神提出的问题,实质上意义不大,我的个人意志无法僭越比赛规则,这只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做出的最优选择。”

“恕我直言,这就是践踏公平公正竞技原则的一种表现”,周汲月硬邦邦地评价道,板着脸,“黎帅,我对你很失望。”

“我知道许清荻首先提出建议让我退赛有私心,但我出于对整个青芜参赛成绩的考虑,还是答应了他。”黎砚池唇角微微翘起,“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抽签会对敌谁,结果他恰好轮空抽到我,只能说上天都在帮他。”

周汲月攥紧了手,听得心头火起,但黎砚池的声音温润而不带烟火气,使得她发怒也如同用力打在了棉花上,落空了,又轻飘飘:“不管黎帅怎样解释,不管你们是不是双赢,在我看来,只要你们事先商量过,这种行为就是不对。”

她是极坚持原则的人,认为脑力竞技就该堂堂正正地硬杠,像黎砚池这样三拐五道的心理战,她其实由始至终并不看好。

黎砚池默了默,转开话锋:“你不妨考虑一下许清荻。”

“考虑一个临阵通敌的国家队替补?”周汲月羁压数日的愤懑、难受、不满一下子倾泻而出,凝成这句话,宛如一柄剑,对面的黎砚池几乎立刻就敛了笑意,清瞳不避不闪地对视着她,“你即使不喜欢,这样说也过分了。”

两人对视半晌,大眼瞪小眼,像是比谁更有耐心。周汲月终于忍不住率先移开眼,结束了这场滑稽搞笑的比拼:“黎帅,我心平气和地讲一讲,许清荻虽然没比我小很多,可我总感觉自己和他不是同一年龄层的人物,阅历有差。”

她抱起手臂:“我觉得,像他这般大的少年,只是心动,不配轻易谈爱——因此我不会考虑。”

黎砚池低头轻轻吹着凉茶,重复着咕嘟咕嘟轻轻吹起泡泡的无意义动作,过了很久才像是打定主意似的蓦然抬眼:“念神,你觉得他所说的爱恋因为他年纪小,所以分量太轻——那么再加上八年呢,分量够吗?”

周汲月不解:“加上八年?什么意思?”

黎砚池在手机屏上连点几下,将跳出的网页递到她面前:“你看看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