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愿把江山换美人 > 第六十章,执子之手全文阅读

六十,执子之手

“后来怎么样?”程夏随手折了花瓶里的一支茉莉,轻轻地替杨若筝簪在鬓边。杨若筝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参杂了这尚带着露水的洁白精致的盛开花朵,像灿烂繁星洒落在黑色丝绒般的天幕之上,仿佛有细碎的光芒流动。她伸手去摸了摸那一串花朵,不由自主地微笑,手上柔软触感,而旁边,是他温柔若春水的眼神。而他问完话之后,便远远地在露台的藤椅上坐下来,只是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她。

杨若筝想了一想,说:“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若盈的了。我大概是恍恍惚惚地含糊推搪了过去,就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一额头的冷汗。但我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不过那半刻的时间,我们的对话也不过两三句,她便已经看出了端倪来。”

程夏微笑起来,洁白的牙齿更显出笑容粲然:“她不是说了么——‘你看着程夏的眼神,就像小孩子看见了糖果’——她这样说的。可是我倒没有觉得你眼神这样热切。”本来想强自扮作严肃,可是愈说着,他便愈是笑逐颜开。

“你少重复她说的话。”杨若筝脸上微微红了,从未料到,原来自己看着程夏的眼神与姿态,竟是那样明显。还是说,那不过是杨若盈少女的精准第六感?抑或是,她实实在在是明察秋毫,洞悉一切——到底是磨练过,经历过,沧桑过,连看事情的角度,也都全然变了。

茉莉在发梢上绽放着,仿佛是精工打造的白玉发夹,可是明明是真的,杨若筝将白皙的手掌放到鼻端嗅了嗅,只觉的幽幽的,暗香盈袖。她微微笑起来,说:“我猜是很好看的,就是白色有点不太好,你也知道的,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她顿了顿,自己也很觉得头上别着白花是很不祥的,于是忙改了口:“以前小时候也喜爱这些清淡素雅的花,可是父亲不许我和若盈戴,特别是茉莉,说是商家的大忌。”

程夏好奇地将身子往前倾,问:“为什么?”

杨若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满满是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波光流动,她微笑道:“那是谐音。茉莉,茉莉,不就是‘没利’,‘没利’么?生意人最讲求一个利字。”

程夏这才明白,恍然大悟说:“这也是个道理,你父亲真有趣。”

杨若筝笑着看他。他还穿着一身的军装,因着天气渐冷,便多添了一件藏青色的呢绒军大衣。因为之前与俄国签订和约有功,故而又多了几个勋章挂在胸前。金灿灿的勋章映着下午的日光,亮亮的晃人眼。杨若筝心中突然一酸,眼下仿佛过的都是和平日子,但自己明明知道仅仅几百里之隔便是战火连天,戒备森严的塘口防线地带。南北战事那么紧迫,程夏虽说这几日刚从边境回来,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是这样平和的光景能维持多久?作为军人,作为中将,他到底要受程说的调遣,亲自前往那枪林弹雨,生死皆做等闲事的前线去冲锋陷阵。她突然心悸起来,只是无端端地怕。她早不是当日那个能够昂然挺胸,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当一个人的心有了牵挂,那便是弱点了,她再不能无惧了。

她突然伸手去拽头上那一串茉莉,说:“算了算了,我不戴,白花多不好。”程夏连忙伸手去按住她的手,只觉得肌肤微凉,像是一缕清风,他尽管动作轻柔,但却又是不容置疑的,他含笑说:“我不信这些的,你别和你父亲一样搞那封建的一套。”说完,又到底是重新替她挽好鬓边的乱发。杨若筝只是低下头去,羽睫微颤,内心怔忡。

只听得厅内西洋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约莫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分,这宅子在山里,外面重重树荫挡住了不少日光,只听得初冬沉沉的风声呼啸着过去。林子里树叶沙沙地响,倒是沉静。

杨若筝扶着阳台上的鎏金漆铁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重新微笑,道:“我即便是在溪清长大,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样好的一个去处。”

“你就是以前知道了有这样一所好的宅子,也来不了。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宅子——还记得那个暗中投靠张德全,之后意欲安排刺客一举杀死我父亲的小军阀孙随么?这是他的其中一所别墅。”

杨若筝面上不掩惊讶之色,她问:“那你怎么知道这里,又怎么能来?”

程夏怔了一下,说:“前几日刚到达溪清的时候,父亲让我住这边,暂时当做我的行营的。”

杨若筝听到他提及程说,心里便直直地沉下去,慢慢用手指攥着一方白色的丝帕,几乎能感觉到丝绸一直扭曲的纹路,在手上翻转着。她犹豫了片刻,才说:“若盈说我太明显……你说你父亲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么?”

程夏脸上浮现起一种莫名的神色来,许久才缓缓答道:“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到。”

二人一时沉默,再无言语。只见得露台上树叶影子交错,光与影随风而晃动,寒风穿过树林之间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隐隐有一种沉甸甸的氛围笼罩在两人中央。

杨若筝率先打破沉默,她微笑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水果?这大冷天的,我却渴了。”程夏怔了一下,其实明明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渴了,不过是想缓解一下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可是他却觉得心内一暖,站起身来:“前两天沈秘书长找人给我送了些梨来,你爱吃么?”

“我没关系的,那就梨好了。”杨若筝故作轻松,可是心内却隐隐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她和他的联接看似如此紧密,但分明那样脆弱,一不小心,被那个真正掌握一切的人得知了,便是全线崩溃,满盘皆输。她自然是不怕的……本来就不应该淌入这趟浑水,到底不过再添伤痕。可是程夏呢,到了那时那刻,他将何以自处?

罢了罢了,珍惜眼前人,在这烽火连天的票要乱世当中,才是最重要的。

佣人很快送了一盘梨上来,黄澄澄的表皮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滚动着,而后很快的掉落下来,像是西洋油画的静物写真,煞是好看。

她亲自拿了一个梨子过来,用水果刀削了递给他,他接过来吃着,又拿了那刀子从自己手上的那个梨之上切下一半,递过来,说:“你也吃点——不是你自己说渴的么?”杨若筝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接,说:“我自己再削一个。”程夏又让,道:“难不成你嫌我手脏?”说着,自己倒先笑了。

杨若筝倒显现出很坚决的神色来,说:“我自己削一个。”程夏有点摸不着头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坚决,问:“为什么这么决然的样子?”杨若筝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倒绷不住脸了,笑出声来:“我学了我父亲那一套,迷信。”

程夏笑道:“这次又是什么?给我讲讲好了。”杨若筝又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飞上两朵红晕,许久才说:“这也是谐音,‘分梨’——‘分离’。”

“你可以放心……我们怎么可能会分离?我决不容许这种境况发生的。”

杨若筝用刀去拨那削下来的果皮,低声说:“你怎么知道呢?真要来了,挡也挡不住。”

程夏捉住了她握刀的手,那手劲,那体温,像要透进她身体深处里去似的。他目光炯炯,道:“怎么会挡不住?我既然挡得住千军万马,抵过枪林弹雨,还怕那虚空的命运不成?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程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