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昏暗，修长的投影在墙上忽大忽小，苍老的头颅正在打理一幅挂在墙壁上的地图。
地图很平整，似乎已经挂了百年甚或更久。
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任何人都能相信，斜眼巫师可以在这里站上整整一年。
巫师的眼皮挤压着委屈的眼球，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往返又稍显迟疑。
“要我说，您该再慎重考虑一下，是否由我出面，去一次深海，我相信……”
旁边的声音原本是存在的，在斜眼巫师的耳边清澈又带有磁性，只不过老头并没理会这个来者不善的声音，依然故我地打量着地图，嘴里还喃喃地咕哝着，“这里，我觉得应该是在这里……”
“我不想等了……”对方并不理会斜眼的意见，显得有些不耐烦。
“贾斯尔德。”斜眼巫师打断了对方的纠缠，并不是恶意，而是带着一副无可救药的神情，歪了歪脑袋，“你应该学会冷静了，我以为。”
贾斯尔德叹了口气，“这些年在帝国，我何曾不是一个淡定的人呢，只不过，被一个毛头小子弄成这样，就像一辈子想吃到的冰箭鱼瞬间被雪狐叼走！”
“你不知道他是谁？”斜眼目不斜视，仍旧盯着地图，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第三者的介入，尽管，这个人也曾给自己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
“呵呵……”
贾斯尔德苦笑一声，没再言语，似乎对方的问题出奇的好笑，他甚至能体会到对方的嘲讽。
“不，贾斯尔德，我年轻的老朋友，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对于你的忠诚，我没有过丝毫的怀疑，只是，你过于自信，也过于轻视你的对手了。”
听着斜眼的教训，贾斯尔德不置可否，轻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如今怎么会轻视那小子？那随便几个照面就令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带着一个同样孤单的大学士投靠无尽深渊的斜眼大人？这在任何人眼中都会认为是错觉，更何况……
“贾斯尔德，他原本就是个天赋者，换句话说，他与这个世界完全是并列的，你要是按照正常的逻辑去评价这个年轻的骑士，你明显错了。”
“可是大人，他并没有表现出名副其实的部分，在我看来……”
“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斜眼再一次打断黑骑士，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伸出左手，小指上所留下的灰褐色的长指甲慢慢划过地图的一个位置。
贾斯尔德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里居然是冰城的底座标识，这个地图是他带来的，自然很熟悉，而对于早已成为遗迹的冰城，他对于那些所谓的传说并不感兴趣，同时，也对斜眼如此兴师动众到头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行为颇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斜眼所有的试探与小心翼翼，不过是长眠地下太久的原因。
这个世界是变化的，速度远非一个过气的老家伙所能掌握的，即便是他贾斯尔德，也开始觉得自己老了，更何况一个比亡灵寿命还长的深渊大佬？
“告诉我，大师，我该怎么做？怎么想？”贾斯尔德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在这个老顽固面前表现的谦逊一点。
“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记住，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是，这小子在逐渐强大，而且他已经……”
斜眼巫师带着一丝戏虐的神情打断了北川之主，看着贾斯尔德，“可能北方的凛冽冰冻了你的思想，我当然知道他已经得到了什么，只不过还希望他再多得到一些，甚至全部得到。”
“什么？！”贾斯尔德近乎坐不住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师，你！”
“呵呵呵……”
斜眼巫师冰冷刺骨的笑声几乎让昔日的北川之主浑身打颤，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同时，也瞬间明白斜眼巫师的算盘。
高！实在是高！
贾斯尔德擦去冷汗，在心底由衷的给了斜眼巫师一个赞美。
…………
罗利欧蒙下意识的抬起头，他的眸子发出一连串的晃动，就像深夜里的不断搜寻猎物的双尾黑豹，遗憾的是，这种感觉就那么一瞬，很快四周归为沉寂，仍旧是那个帝国骑士与带有影子侍从的女盗贼。
至于那个聒噪的矮人，完全不在他的防范意识之内。
可是，冥冥之中他明明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让自己永远被后人唾骂的女人。
能有多大的仇恨呢？
罗利欧蒙屏住了呼吸，为这一刻他隐忍负重，甚至在整个深渊族中都没有过一个卑微的名号，现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永生，却还是那个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丑角，这全是拜威丝米拉所赐！
楠五并不急于干扰丑角的思维，他发现这个老神棍在自己面前是那样的镇定自若，尽管他的脊骨这辈子也无法痊愈，可是他的嘴角仍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微笑，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光明马上掌握在他的手中。
够了！
罗利欧蒙忽然睁大了双眼，他朝着眼前黑茫茫的虚空瞪去，他并不愿意看到眼前这个身影，尽管他一再坚定地告诉自己，一次，就这一次，他才能雪耻，这么多年的污蔑与难堪，他要统统抹去。
然而，当他预感到，自己将再一次面对她的时候，尽管那不过是一个幻化的完全没有真实形体的影子，他还是清晰的看到了那一对充满了蔑视与玩味的眸子，他还是体会到了什么是虚弱。
是她！
罗利欧蒙张了张嘴。
蛇女一怔，看了看罗利欧蒙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楠五。
楠五什么指示都没有，仍然保持着一种木然站立的姿势，只不过从他浑身略微绷紧的状态中能看出他此刻的紧张程度。
“不要以为，我会很好的招待你，丑角先生。”
“你多虑了，骑士大人。”听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的话，罗利欧蒙反倒表现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轻蔑的一笑，“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天赋者吧？诞生约克拉神眷顾中的帝国骑士……”
楠五的面色依旧平静，“你只说对了一半，有关我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不可公开的秘密，而且，一如你所愿，我是一个天赋者，但我的实力与不死族比起来怎么也不会令我觉得来对了这里。”
罗利欧蒙略微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骑士，目光中带有轻微的敬意，这对于长期缱绻于不见天日的地下永生者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表情。
只不过，这种片刻的尊敬转而就演变成了咆哮，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个来不及用精神力应对的那几个塞边人一个个跪坐在冰冷的湿地上。
“从西路里尔的明灯到博望罗普海峡，我来回数万里，仅仅是想得到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而你，这个低等的还无需用我任何奢侈的意志去解决的帝国小骑士，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你错了丑角先生，我真的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之所以指认你出来，是有人比我还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而已。”
楠五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片刻的错愕很快烟消云散，目光中带着一副十足的戏虐。
“可不是嘛！”罗利欧蒙并不奇怪对方的话，从这个骑士逐渐表露出来的意思他就明白了，今天视乎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一个结局，只不过，为了这一天他也苦等了无数个年月，而今，这一切都将实现，什么是隐忍，什么是最后的舒展，什么是夜不能寐，尽管他几乎不需要睡眠，但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希冀啊！
“在她没出现之时，我们都是安全的。”楠五环视一下左右，又认真地盯着罗利欧蒙近乎僵硬的面孔，只不过两只眸子在闪闪发光。
楠五叹了一口气，“你可以不必表露太多，其实，这都是斜眼老家伙的阴谋而已，你之所以存活了这么久，不也是为了这一天吗？”
见对方不说话，损人楠五继续悠然地解释，“我这个人不好打听别人的隐私，不过，有些好听的故事，还是不愿意放过的，你愿意分享吗？”
见对方呆若木鸡，楠五索性自顾自说起来，“那么久，你欠下的债太多太多，你与斜眼达成的约定，不过是他帮你还债，你帮他找人而已，不是么？”
此时的罗利欧蒙睁大了眼睛，鼻孔喘着粗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像活在对方的记忆里，而且是清晰的记忆。
“不！”
如果能体会什么是崩溃，那么此时已经弯下细腰的丑角用行动证明了这个瞬间。
他近乎绝望的伸出枯槁的手臂胡乱抓着什么，只是，无形的束缚之力已经将他牢固地按住，不容他再一次随意扭动身躯。
而从楠五身后走来的人，却是令罗利欧蒙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个塞边人女战士打扮的小姑娘，一个甚至连男人的胸毛都没见过的小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满脸的鄙夷，却不给他忏悔的机会。
她给了骑士一个满意的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