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最好相信我。”
少年看着那个慈祥的面孔，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近乎耳语地在自己的面颊边上嗫嚅着，那两片比核桃皮还要干硬的嘴唇一张一翕。
“相信你？然后，然后我该怎么办？”
少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老人一眼。
老头看着瘫软在膝盖边上的少年，噗嗤一声乐了，“去，捡起你的冰刃，走过去就是了，没什么好怕的。”
少年强忍恐惧，跪爬了几步，手中握住了那个早已断掉一半的冰刃。
当他用略显稚嫩的手提起刀柄，发现自己的腿始终不能移动半分，手臂近乎不听使唤，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
尽管这样，少年还是转头看了眼老人，对方却视而不见，甚至闲情逸致地在摸口袋里的烟草。
“记住，既然你能看到我，今天就不会死在这里，还有，千万不要让一个人紧紧贴在你的身边，尤其在你慌乱无助的时候。”
少年不置可否，看了看眼前，虽然危险并没紧紧贴着自己，却也未曾远离。
对面是两只上古单齿冰虎，一大一小，应该是一个单齿冰虎之家，对于这种生物少年只从他爷爷的深夜故事中才有耳闻。
尤其成年母虎，北方多少成名的冰猎户命丧在虎口，这并非传闻。
原本少年丢弃了武器瘫软如泥，单齿冰虎并没把少年当那么一回事，成年母虎认为，甚至都不值得让小虎玩耍片刻，刚转身要走，只是听到了身后一个略微怪异的响动，小单齿冰虎还没反应过来，它的母亲就已经离开自己十余米远，利爪与寒若冰钩的口中利齿同时闪电般扑向少年。
然而，原本应该再一次瘫软在地的少年这一次并没有丢盔卸甲，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浑身发出一束束冲天的蓝火。
蓝阙杀二虎。
最终彼此的角色换了位置，少年慢慢走近早已吓得浑身瘫软的小单齿冰虎，笑着，“当我的坐骑好了。”
当年幼的贾斯尔德骑上小虎，再一次转身，想对那个眼睛有些发斜，身体侧歪的老巫师表达敬意的时候，却发现荒野之中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您在哪？！”
颤抖中的小贾斯尔德向着空旷的四周喊去。
“我是穆拉，很高兴认识你，未来的北川之主。”
声音回荡在旷野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
贾斯尔德始终没有落下脚步，紧紧跟着斜眼巫师。
然而对方似乎有些触动了回忆，行走中原本的泰然自若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已经不是一个小毛头了，大师。”
后者提醒着。
“跟紧我。”
两人一前一后，贾斯尔德相信，这时候尼古拉在身边一定早就被远远甩在身后了，好在，老头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也没有看到穆拉大师会如此不安的窘态。
斜眼巫师的确感到了一丝的恐惧，原本他就相信，那个总是喜欢与自己捉迷藏的深渊之主，一定就在冰川附近，甚至被封印在巨人城下也不好说，只是，按照他原本的预测，那里应该发出地动山摇的震动，震撼的效果不亚于数百年前一处深渊塌方制造的影响。
他早已为此做足了功课，假装让莫里修长老成功逃窜，并派去十拿九稳的罗利欧蒙。
“大师，我们没必要为了远方的事情忧心，你部署了那么多精英，我们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坐在这里，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否还要按照您一开始的想法去一趟深渊之海。”
贾斯尔德不得不提醒眼前这个枯槁的比常青藤的枯干还要死寂的背影。
“不，完全不是你预料之中的那样，我的小朋友贾斯尔德，我们遇到麻烦了。”
能从穆拉嘴里听见这个声音，悲怆之中带着绝望，这是北川之主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大师身后就像一只可怜的不知道投奔到哪里的蛾，而眼前的背影正在帮助自己寻找一丝光亮，哪怕他提前尝试也在所不惜。
贾斯尔德不禁在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一向谨慎又稳重的穆拉忽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更何况来自于哪里的伤害都不得而知。
“大师！”
贾斯尔德索性站住，不再傻乎乎的跟着眼前这个仓皇四顾的身影，“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前面的人并没有把身后这个老小家伙的话当一回事，而是一转眼就跑出了贾斯尔德目所能及的范围。
“贾斯尔德大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尼古拉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倒是把北川之主吓了一跳。
“尼古拉？”
“是我，大人，太奇怪了，我们公馆的守卫忽然丢下武器没命的跑掉了，他们似乎都不问危险来自于哪里！”
贾斯尔德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尼古拉，我尊敬的大学士，于是你也跟着跑到这里了？”
“我是来找您，我们是否该回去了？”
贾斯尔德忽然一顿，邪恶地看了尼古拉一眼，“你在说什么傻话大学士！回去，回哪？回帝国还是回星月岛？去狼族的地盘？”
尼古拉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贾斯尔德故作镇定，他当然希望尼古拉告诉自己发生的一切，尽管还不如自己亲口问穆拉，他甚至有些懊悔被表面上城府在胸实际上遇到屁大点儿事儿就溜之大吉的穆拉带了这么远的路，要不是尼古拉找上来自己，都不知道那条道是回去的路。
然而，即便是回去，也不可能回到北川，更不能回道帝都，至于那封被自己撕毁并烧掉的来自教廷的信笺，自己现在都没有半分后悔。
眼下他就像压了一块宝，把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甚或说全部的信仰，都灌注在穆拉大师身上，然而，老头今天给自己的表现，对于自己的判断力当真是一种颠覆。
难道老家伙在考验我？
贾斯尔德胡思乱想，一时也摸不清头绪。
“说说，尼古拉，究竟发生了什么！”
尼古拉的手腕被北川之主捉住，只感到老头浑身哆嗦，手臂冰冷，“尼古拉，是什么让一个大学士这样恐惧？”
尼古拉摇摇头，“大人，或许不是真的，真够呛，我宁愿相信这是梦，在穆拉大师留在府邸的镜像之中，我看到冰川之城外那几万人马……”
“那几万人马？那不是夺魇者指挥的大军吗？”
“是的，大人，顷刻间就成了灰烬，就像飓风袭击过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当风平浪静，只能看到指挥官残缺的四肢。”
贾斯尔德看了眼尼古拉，眼睛里明显带着不信任的表情，“集结了深渊一半的战力，那么多深渊族强者，那么多随便一个在大陆上驰骋都没有对手的将军，夺魇者，指挥官，没了？你开什么玩笑！”
贾斯尔德当然认为尼古拉在开玩笑，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么久的挣扎对于自己来说一切都是虚浮的梦幻。
他原本是想借助深渊之力，重整北川，然而，就这样失去了？
更可气的是穆拉大师一点不向自己透露，就这样硬生生抛弃了自己？
如果说尼古拉可以忍耐，那是因为老头已经暮年，平庸让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但是自己不同，自己是帝国的元老，黑骑士，大公爵，是多年征战从不言败的北川之主！
“荒谬！”贾斯尔德近乎要把尼古拉推倒，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知道尼古拉并不会欺骗自己，自从他跟了北川就始终没有背叛过自己。
“大人，据说是巡捕深渊之主的刺客失手了，而且还因为他的作用，令深渊之主觉醒，然而，对于那些胆敢围困冰川之城的家伙们，深渊之主对于古冰川巨人族是有承诺的，所以，她没费什么力气，甚至想都没想就痛下了杀手。”
“听听，我还以为泥尼古拉大学士是一个很有底蕴的人物，却没有想到您一个大学士居然信这种事情，不要迷失在旷野尼古拉，我的大学士，你该醒来啦！”
贾斯尔德就差用自己有力的大手把尼古拉摇晃成一扇风蚀日晒的鸡肋骨了。
他当然不能相信，甚或说他无法接受。
他知道那个自己的夙敌，那个帝国年轻骑士也在冰川之城，之所以他赶到一丝的释怀是因为那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躲开深渊大军的追捕，他亲眼看到了穆拉的预见，那小子会被几个夺魇及深渊将军抓捕回来，接受自己的酷刑，然后再将他枭首，不用花费高价就可以找一个运甜瓜的小贩，把楠五的头颅运到帝都，运到休斯顿老家伙的眼皮子底下。
他认为这将是自己对于休斯顿最大的报复。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休斯顿不必死，让他在失去楠五的痛苦之中度过余生，试问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圆满的复仇吗？
想到这里，贾斯尔德浑身一震，接着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一把亚布力利刃从自己的胸口穿透，耳边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学生，威廉姆斯殿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