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人夜
巷子很长，男子走得却很随意，时不时哼两句歌，抬起头来看看漫天的星星。腰牌随着他的行走前后摇摆着，绣袍也半拖着地，但他握剑的手却很是平稳。
叶青萧紧随在他身后，弓着背，轻轻踏着每一步，没有发出半丝声响，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里紧紧锁定了前面那个男子。按理说叶青萧该愤怒，该仇恨，但是他没有，他此刻想的是如何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跟他距离再近些。
他感觉自己就像蛛网上的那只蜘蛛，而前面那男子就是被牢牢困在网上的一只飞虫，他得隐忍住，让虫子再扑腾会，他好知道那男子到底是谁，那男子勾搭红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子自然没在意到这些，走出这昏暗又狭长的巷子，眼前就是繁华的夜市，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这百米长的青石板路一片通明。
“赵公子来店内歇会啊！”“赵公子，好久没来了啊！”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
“下次下次！”男子只是向他们挥挥手表示回礼，笑着赶紧路过了这段路。
叶青萧早已爬到了最高楼的屋檐上，整个身子紧贴着屋面，紧靠着屋脊隐藏着自己，注视着男子的一举一动，距离稍远，声音传在耳边都像是苍蝇的嗡嗡声。但见到这么多人向他打招呼，叶青萧心里也明白了对方不是善茬，但叶青萧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甚至性命。
走过这一段路，又变得昏暗起来，男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夜中奔跑了起来，跑着跑着突然迅速回头转身看向后面，但他看见的，只有远处的灯火和无边的黑暗，周边静悄悄的，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男子挠了挠后脑勺，转过身去又继续跑了起来。
叶青萧见得男子跑了起来，也跟着跑了过去，多年来的经验已经让叶青萧懂得了如何隐藏自己，墙角，屋脊，草垛，一切可能躲藏的地方，叶青萧都不会放过。在男子转头的一刹那，他已经整个人缩进了墙里，而此刻正在巷子的拐角处，紧紧靠在墙壁上。
被发现了？叶青萧想着，贴着地面探出头去，见得男子又跑了起来，便起身翻过了围墙，选择了和男子不同的道路，但这些巷子，都会在一个路口汇合。
叶青萧夜里像猫一般灵活，奔跑，跳跃，叶青萧迅速到了路口，隐藏在路边一棵茂盛的树上，像这样的树，路上还有很多，根本不会有人抬头去注意每一棵树上是否有人。
武州城的格局很是奇怪，城内的大户人家，都分布在城南城北两侧，中间的房屋都是普通人家，叶家，坐落在城南。
而眼下这条路称为财路，这一侧还是错落的巷道，而过了这条路，就都是城北深门大户的庭院。男子到了路口，却是顺着这条路，直接往下走了过去。
男子走的越来越远，夜晚的昏暗，使得叶青萧的视线模糊了许多。所幸的是，男子在消失完全消失前停了下来，伸手推门进了一户小人家。
不是大户人家？叶青萧有丝惊讶，刚在路上那么多人尊敬地跟他打招呼，居然不是过了财路的城北大户人家。惊讶归惊讶，叶青萧却也迅速地跟了过去，在外面观察了一番动静，这才翻进院内。
院子不大，却是二进院，内外两重。厢房传来说话声，叶青萧贴在檐上轻轻地听着屋内的声响，似有好几人。
“赵老弟这一趟辛苦了，来喝一杯”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还有酒碗碰撞的声音。
“不辛苦，倒是难为大哥住在这种穷酸地方了”那男子的声音，叶青萧很熟悉了。
“倒是华安，你不回叶家真的可以？”男子似乎是喝完了酒才再次说话。
听到华安这两个字，叶青萧脑袋一震，不敢相信，偷偷移了下瓦片，露出一道半眼宽的窄窄缝隙。往下看去，屋内原来有四个人围在一圆桌旁，中间最为瘦弱矮小的，不就是华安嘛。
“没事没事，我和叶家说了回家探亲”华安坐在一旁憨笑着，手里还拿着酒壶正给人碗里满上，“各位尽情来喝。”
“其实要我说，咱几个这票根本不用干”粗狂的声音响起，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汉，“让那娘们哄住了叶家那蠢儿子，我们再控制住那娘们，这不就够了！”
“大哥，你这想多了，那娘们精明的很，她投靠了叶家，哪还会把我们几人放在眼里”被唤作赵老弟的就是叶青萧一直紧跟着的男子，只见他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说着话。
一看见这赵什么的，叶青萧心里就来气。常年依偎在他怀里的红儿背叛了他，他倒也算知道红儿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倒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连一向在他身边唯唯诺诺的华安，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华安也有这个胆来背叛他。
“是是，还是赵老弟想得周全”络腮胡粗汉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公子，这一路上没有人发现吧”华安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他本是不敢的，却不巧撞破了红儿的事，在红儿与赵的威逼利诱下，心中本就害怕这才一时入了伙。
“没有，我一路上可是留心的很”赵不耐烦地瞥了华安一眼，他不喜欢被人质疑，尤其是被不如他的人质疑。
“叶公子轻功可是非常了得，夜里经常偷偷外出，小心别被他发现了”华安没有看懂赵的不耐烦，愁眉哭脸的又继续说了起来，他跟着叶青萧多年，对于他还是熟悉的。
当然他不知道，叶青萧正在屋顶上看着他，叶青萧在华安面前展露武功从不避讳，还经常靠着华安给他打掩护，这让叶青萧非常好奇，底下这群人到底想怎么对他。
“华安啊，你这真抬举你家公子，叶家败家子可是武州城内人尽皆知啊”粗犷的大汉倒是看出了赵的不屑，忙出声打圆场，总不能事情没有办完，倒先起了内讧。
“他也就靠了个爹，没了他爹，他算个屁”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单褂男子终于出声了，声音激昂充斥着怒气，“老子要有这样的爹，早就成为一代天骄了！”
“他现在应该还被他爹关着呢”赵瞄了单褂男子一眼，眼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轻薄，心中暗骂这个傻土鳖，他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哈哈，要我是叶知衣，我也该被这儿子气死了”粗汉爽朗的笑声传来，沉重的氛围缓和不少。
“接下来呢，我已经在这破地方呆了半个月了”单褂男子的声音尽显不满，“半个月里没出门，人都憋得跟傻子似的。”
“会有你出力的地方，好处也少不了你的”赵公子的话在单褂男子耳里显得格外刻薄，他愤恨地蹬了赵公子一眼。
在这几人中，赵公子最不满的就是这个单褂男子，他叫马得风，在山寨里有着一批人马常年在野外折腾惯了，一副土鳖的样子。为首大汉就是山寨二寨主白广，虽然外表粗狂，内心却很细腻，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华安，人傻嘴笨手脚慢，真想不通这种人居然能给叶青萧当仆从，果然怎样的主子怎样的奴婢，赵望了周围几个人一眼，心里暗暗地评价了一番。
“好了，计划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白广能在山寨里当二把手，可不是只靠一身的蛮力。作为这里的头，察言观色他也是知晓不少，“就等着那娘们把叶青萧骗出来，马得风把他制住，华安你呢给他爹娘报信，要他准备银两通过镖局押镖，我们寨里配合在半路劫镖，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把叶青萧杀了埋了。都懂了吗？”
原来是要绑我作人质，然后问我爹要钱，叶青萧这般想着，得了钱还想要杀我灭口，不过，看谁先杀了谁吧。叶青萧在屋顶上轻轻动了下，既然已经知道了目的，接下来就是等待着捕杀猎物。
“懂是懂了，只是不知这赵公子，怎么确保是你们赵家押镖呢？”马得风也看这赵家公子很是不爽，在他看来，这些权贵家的公子都是窝囊废，他要是生在权贵家里，早就是人中豪杰了。
“武州城内几家镖局互通有无，就算不是我们家，我也能得到押镖的线路人马等所有信息”赵公子看着马得风针锋相对道，“倒是马得风，你可别连叶家败家子都打不过。”
赵家镖局？赵公子？原来这男子是城北赵家的公子哥赵庆，叶青萧想起他和红儿在一起的场景，眼神就变得凶狠起来，心中一股怒气翻涌，就算是赵家公子，抢了我的人，也得留下性命！
“你！”马得风瞪着赵庆，正要发作，一只大手却把他按了下去，扭头一看，是白广沉重的脸色，马得风这才没有说下去。
赵庆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华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又给其它三位满上了酒碗。
“来来，继续喝酒”白广的脸变得很快，转眼又眉开目笑起来。
“来，干了这碗酒!”众人也随之欢快起来。
叶青萧在屋顶之上，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悄悄从怀里拿出了一根小小的木管子，今晚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月黑风高杀人夜，叶青萧想起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