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某电子厂。
秋末冬初的清晨，天色灰暗一片，雨濛濛下一整晚才停下。
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半，电子厂的车间里已经人头窜动，同时响彻着机器的轰鸣声。
而在电子厂的十二人男子宿舍内，一个身材瘦削，头发凌乱的男子从咿呀作响的铁板床上爬起身来，脸上写满了困顿。
这个男子叫秦航，三十岁，一名电子厂普通的生产工人，只有初中学历。
男子宿舍散发出阵阵霉气，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秦航，眉头紧皱，同时伴随着一阵咳嗽。
“娘希匹，这群狗渣吃的外卖盒都不丢出去，淦！”
秦航望着床下过道里堆积的外卖盒垃圾，握了握拳，但很快又松开了，最后化作无用的谩骂。
旋即片刻，秦航的闹钟再次响起。
“淦。已经八点了，又迟到了！”秦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自觉地骂道。
不过秦航只是抱怨一下罢了。
接下来的秦航，依旧是不紧不慢地穿上褪色的工服，还有那双已经包浆发黑的莆田耐克运动鞋，
他十六岁完成了初中学业，因家庭困难便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头，毅然选择了离家独自闯荡。
转眼间，十四年的光阴已经过去。
当初的秦航怀着一切热血，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奈何时代早已经不是他认知的样子了。
现在的时代，学历，人脉以及背景缺一不可。
可惜的是，秦航一样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屁股的网贷，还有枕头边上几张尚未兑奖的彩票。
这些恶习是秦航这样底层打工者的常态。
昨天晚上是彩票开奖的时间，不过秦航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查询中奖号码。
原因很简单，如果真中了百万大奖，秦航怕激动地睡不着，如果没有中奖，秦航怕伤心地睡不着。
于是秦航为了第二天能够正常的工作，选择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查询中奖号码。
按照平常查询中奖的流程，秦航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满地的外卖盒中，生怕里面残余的汁液弄脏他的莆田耐克运动鞋。
秦航来到了宿舍阳台的梳洗台，将一面大货车后车镜立起来，当作自己的梳妆镜。
秦航看着自己平平无奇的长相，满脸的痘印和新长出来的粉刺，还有那暗沉发暗的皮肤，五官扁平毫无特色可言，可以算得上是丑陋至极了。
不过秦航还是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摆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pose。
然后秦航快速地挤按着水池边上快见瓶底的劣质海藻泥洗面奶，涂在了自己那张千疮百孔的脸上，快速地拍打出泡沫，冲洗干净。
这就是秦航坚信不疑的开奖仪式。
因为去年的五千元大奖就是这么来的，因此秦航认为这个步骤有玄学加成。
秦航没有继续刷牙漱口，而是直接走到了他那凌乱不堪的铁架床边，从枕头下面拿出了打火机和干瘪的芙蓉王香烟盒，随后熟练地点燃了一根芙蓉王。
这是秦航多年落下的习惯了，称为“早餐烟”。
伴随着这根“早餐烟”，轻轻吞了一个烟圈，随后秦航用熏得发黄的手指甲快速地滑动着满是划痕的二手手机屏幕。
手机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永远都是99+。
网贷催收的短信一条接一条给秦航发，但是秦航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直接给你摆烂就行了。
正当秦航在网上查询昨晚开奖号码的时候，B站弹出了一条信息推送。
“您关注的UP主嘉琳要好好吃饭发布了最新的视频【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秦航原本暗沉的脸上，滑过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他最爱的虚拟偶像UP主嘉琳更新了直播切片的视频。
虚拟偶像，最近一两年在直播圈兴起，而B站是全网大部分虚拟偶像的聚集地。
虚拟偶像与传统偶像的区别就在于永不塌房，永不恋爱，神秘感爆棚。
秦航作为虚拟偶像嘉琳的狂热毒唯粉丝，自然是肩负着网络正义执行的任务。
他每天在下晚班之后，蹲在宿舍的厕所里，在网上毫无破绽地四处出击那些抹黑嘉琳的人，像个战神一般。
每次秦航的网络重拳出击，他都能收获到满满的成就感和优越感，这一刻现实中所有的不如意都挥散不见了。
秦航没有点开嘉琳最新的直播切片，而是左手拿着彩票，一位数一位数地仔细确认。
秦航看着满是划痕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左手将一小沓的彩票纸揉作一团。
很明显，这一次秦航又扑了空，这个星期的饭钱都搭进去了。
不过，秦航已经习惯了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心态。
将手中揉成团的彩票纸丢在了包罗万象的床底下，然后踩灭了手中的香烟。
秦航洗漱完，打开了宿舍门，深吸了一口凉气，朝着厂房走去。
路上秦航顺便点开了刚刚推送关于嘉琳最新的直播切片。
播放着嘉琳最新清唱的《亲爱的，那不是爱情》歌曲。
嘉琳的声音非常轻柔，音色干净自然，气息平稳流畅。
秦航看着嘉琳这肉眼可见的进步，心里莫名地感到了温暖。
脑海里又浮现出可爱天真的嘉琳，露着月牙笑，念着秦航花钱买的醒目留言的画面。
秦航眼看马上就要进厂房了，于是面带笑容地关上了手机，准备下班之后继续溜嘉琳的直播切片。
此时的秦航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秦航没有打卡，而是直接进入到更衣室，套上了散发着酸臭味道的防尘服。
秦航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进厂房路上的笑容，有的只是空洞无比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看不到希望。
秦航穿上了防尘服之后，拖着略显笨重的身躯，经过了安检，朝着自己的生产线走去。
不出秦航所料，生产线的拉长王刚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等待了。
秦航脸上挤出了十分公式化的笑容，走到王刚的身边，客气地说道：
“咳咳，王哥，不好意思，我今早有点事，来晚了。”
王刚停下了手中的组装工作，站起身来，给了秦航一个白眼，言语冷漠地说道：
“航子，你这个月已经是第六次了，你的全勤还要不要了？”
秦航连忙拉了拉王刚的衣袖，眼神里充满着渴求，小声地说道：
“王哥，帮帮忙，发了全勤，我请你吃饭。”
王刚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眸滑过一丝狡黠，似乎想到了什么，态度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说道：
“航子，我们的关系谁跟谁啊，今天我们拉会来一个新人，你带带他，我就帮你保住这个月的全勤。”
秦航没有多想，心想自己和王刚的交情，激动地说道：
“谢谢王哥，我一定好好带新人。”
王刚见秦航如此配合自己，露出了略带虚伪的笑容说道：
“咱俩谁跟谁啊，你先干着吧，人来了，我给你带过来。”
王刚话音刚落，便离开了秦航的座位。
秦航看着王刚离开的背影，顿时了松了一口气，差点自己的这个月的全勤就泡汤了。
生产线上的其他员工看见王刚走远了，纷纷地发出了笑声，看着秦航说道：
“哟呵，这不是摆子哥吗？”
摆子哥，是生产线的人给秦航取得花名，因为他工作态度差，积极性低而得名。
秦航嗤嗤一笑，看了一眼生产线的人，大叫道：
“什么都别说，直接开摆！”
这个时候生产线的人，每个人都是乐子人，纷纷嘲笑地回复道：
“啊对对对。”
秦航自然是不在乎生产线上这些人的嘴脸，毕竟在他眼里，看来这些人都是小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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