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其它小说 > 同心珏 > 第五十二章 车马同行?路遇客全文阅读

十日之后,赵攸怜的身子已渐渐复原,虽算不上是活蹦乱跳,但起码也是精神抖擞。念及她在汴梁周遭住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一走,赵普才能正大光明地向赵光义发难。于是几个人一合计,打算次日清晨送二人回江南国。

这几日皇甫罗慢慢得知,她的这个女儿不是与人比武斗气伤着了,而是结下了仇家,现今要逃到南边的江南国避难。虽是舍不得,可她更知道那些仇家的厉害,若是连累得怜儿同她六年前一样……她不敢想下去。

赵攸怜能感觉得到,师父对他们编的故事已有九成信,爹哄她说家中原配这些年卧病在床受不得刺激,让师父给他一些时间,再正大光明地迎娶她过门。师父本就喜清静,不欲与人打交道,在梅居中乐得自在。

一切都在向愈来愈好的方向发展,如今唯一教她放心不下的反倒是林卿砚。毒害林将军的凶手尚未绳之以法,这仇一日报不了,他便一日深受其困,就连笑容中都隐隐带着一抹苦涩——即便他藏得很好。

林卿砚、赵攸怜二人是在平旦时分离开的。

江南国郑王府的人早被林卿砚遣回去向郑王妃复命,此番离宋便只有林、赵二人。叮嘱了赵承煦要好生照顾赵孟氏与她那未出生的小侄儿,拜别了与她演了十数日父女情深戏码的赵普和泪眼婆娑的皇甫罗,赵攸怜昂首阔步地登上了低调的马车,一声鞭响,车轱辘便嘎吱嘎吱地滚向了前路。

这般说或许有些对不住她呆了六年的汴梁城,想到要长长久久地留在江南国,赵攸怜的心上一阵窃喜。与林卿砚相识数月,每每分别之时,总是她一门心思地凑上去,说甚么“后会有期”,要再去南昌寻他。可没想到,最后是林卿砚找到了她,许下的却不是甚么煮酒烹茶的闲话,而是白首同心的誓言。

“傻丫头,笑甚么呢!”林卿砚带笑的声音自车帘外传来,方才她想得入神,竟笑出了声。

“才不告诉你!”赵攸怜索性掀开车帘探出个脑袋,外边的天已经全亮了。

“你一只手赶车,累吗?也不知道二哥手下的人是怎么挑的,这两匹马忒精瘦了些……”

“上等的良驹反倒与这马车不相称,我们一个是举国通缉的刺客,一个是将行册封的娘娘,总不能招摇过市罢。”林卿砚偏过头去冲她一笑,扬了扬握着缰绳的左手:“放心,这两匹马乖巧得很,不难驯。”

“那便好……”赵攸怜弯腰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车板上。

“外边风大,进去坐罢。”

“我不!”她一歪头靠在了男子宽厚的肩膀上,“里面太闷了,我要你陪我说话。”

“你啊……”云鬓上淡淡的香味近在咫尺,很是好闻,“随你罢。”

“这座山……”赵攸怜闲闲地瞟了眼左右的景致,“亏得是马儿听话,我可记得你驾车的技术并不怎么谙练——上回你突然在这山道上刹住了马车,将姜兄摔得不轻。”

“你这可是断章取义了。”林卿砚不以为意地笑着,“还不是因着那契丹人挡道吗?你忘了?还是我们赵大财神爷慷慨解囊,赠了那萧焱回国的盘缠。”

林卿砚瞬即又道:“不对,该是财神婆才对。那萧焱一眼便识破了你的女儿身,倒也是个人才。”

她当即不服气地嚷嚷道:“分明是那契丹人见识短浅,不知道我们中原江南,多得是俊俏斯文的男子,见着个长得秀气的便胡乱称甚么‘姑娘’,简直失礼!你摸着良心说实话,我的男装扮得像不像?”

“倒是像模像样,比之闲着无聊扮男装出去玩个半日的那些个世家小姐是有诚意多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赵攸怜扁了扁嘴,“你是甚么时候看出我不是男儿身的?”

“若我说是在南都初见的那夜——你会不会气得当场跳车?”

女子脸一黑:“有胆子的话,你可以试试……”

“刚见你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怪,若是男子生得你这般样貌,多半心性也不会太正常。而你,除了满嘴没一句实话,乍一看还挺正常的……”

“哦……多谢夸奖……”

“后来,你救兄心切,着急之下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很多时候,模样可以骗人,神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你就三番两次地出言试探?”

“其实吧,试探一次见你支吾其词也就知道了。”林卿砚坏笑着将视线移向前路,“后面几次——我说实话你可别跳车……后边几次至多算是调戏罢……”

话音未落,赵攸怜就直起身来,双手将身旁的男子猛地一推,林卿砚不敢与之抗力,顺着劲滑了出去,整个人悬空在疾驰的马车外,仅靠一只左手扣着车的前辕。

“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赵攸怜本意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林卿砚这么不经推,心上亦是紧了一下,又见他游刃有余地飘在车外,遂怡然道:“现在你知道了,听了这些话我自是不会跳车的,至多是推一二个人下车罢了。”

“是是是,为夫领教了!”

“你回来,驾马。”

林卿砚左手发力,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轻松松地落回车板上,一手拾起缰绳,一面缓缓地凑近女子的眉眼,薄唇轻动,道了声:“遵命!”

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白皙的面颊早已涨得通红。赵攸怜一面暗骂自己没骨气,一面又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动,直到男子轻笑着直起身来,她方觉着四肢百骸的血液又回流贯通起来。

不想教他看见她红透了的脸,赵攸怜索性埋着头,折腾起身上的粗布衣服,将衣角的麻料反复搓揉,将崭新的粗麻料子都搓得柔软了不少。脑袋上边似隐隐有笑声传来,赵攸怜打了一个激灵:她这般不争气,岂不要被他看轻了?

她深以为然,愈想愈懊悔,当下存了破釜沉舟的心,遽然仰头,凑到他的耳边方欲吼上几句,哪知林卿砚一个转头,她的两片唇瓣一凉,贴在了他光洁的面颊之上。

这下她是彻底地怂了胆,一双修长的桃花眼瞪得圆溜溜,不安地转了几个来回,忙躲回身来,半个字也支吾不出,急急地掀开车帘爬进去了。

爬回车厢里还没坐稳,便闻帘子外一阵放荡不羁的笑声,直笑得她心里毛毛的,怦怦地擂起鼓来,却又莫名地有些暖烘烘的。

怂!她今天真是怂到家了!

所幸赵攸怜人生中十六个年头,十个都是毛小子一般度过的,余下六个年头,虽强记了些女儿的仪态和手艺,终究是因陋就简、得过且过。是以,她这当下薄成了张纸的脸皮没多时又自行长了回去,铆足了劲一掀车帘爬出去,仍旧和林卿砚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此番不比上回连夜赶回南昌那般不舍昼夜,眼见日色将沉,林卿砚便驱马在镇上的一家客栈停下。系好缰绳,取下行装,二人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店。

“二位这是住店?”小二热情地将二人迎到了柜台前,“不过小店如今只余下一间上房……”

赵攸怜本就心中有鬼,乍闻此言急道:“甚么?只有一间房了?那那……那怎么办?”

小二哥一脸曾经沧海的过来人模样,笑容满面道:“姑娘别急啊,这小镇上来往客少,小店统共就设了两间上房,一个时辰前被定下了一间,这上房自然只余下一间,普通客房却还是有的,只是怕怠慢了两位贵客!”

女子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感觉林卿砚饱含深意的目光在她头顶上扫过,清朗温润的嗓音道:“两间普通客房,离得近些,有劳了。”

“好嘞!”

小二提了两串钥匙便在前头引路上了二楼,两间房就在隔壁,虽是简陋,看着还算干净整洁。林卿砚吩咐小二备一桌酒菜送到屋里,小二一一应下了刚要退出去,便闻楼上一声醉吼:“小二,再拿两坛酒上来!要最好的酒!”

小二回身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一面吆喝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赵攸怜转悠转悠着拐进了隔壁的客房,带笑道:“原来那住上房的贵客是个酒鬼。”

“他喝得不省人事闷头睡一觉倒还好了,若是吵吵嚷嚷一夜不得安生,却是不妙了。”

“你喝得大醉之后,是闷头睡觉还是吵吵嚷嚷?”

“我……”林卿砚刚一开口,脑子里便浮现从皇宫出来那夜喝得烂醉的场景,“我酒量好,不曾喝得大醉过。”

“我记得姜兄说过,若不实实在在醉一回,便枉生为人。”

“你听他信口胡言……姜楠那小子酒量就瓶盖子那么浅,还不是怎么喝都醉。”

赵攸怜还欲搭话,便听楼下小二道:“哎哟客官,您怎么自己下来了。这酒刚给您备好,都是上好的杜酒!哎哎,客官您扶着点,哎,别摔着了……啊……”

紧跟着是酒坛乒乒乓乓砸在地上的脆响。

“哎客官,您醒醒神,小的扶您上去。客官,客官……”

林卿砚站起身:“我下去看看。”

从楼梯口往下望,便见大堂中一个男人醉倒在地上,小二在一旁拽着他的胳膊想要将人拉起来。看背影这男人的身材匀和,不至于太重,但喝了酒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烂醉成了一滩泥,怎么也糊不上墙。

林卿砚快步走下楼去,小二如遇救星,忙央他帮忙一同将这上房贵客架上楼。林卿砚绕到醉鬼身前,瞥见那人样貌,不由得吃了一惊——此人,他原是见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