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郡。
夜已经很深了，客栈小二在门外观摩半天，心想这么晚了应该也是没什么客人了，他再次确认没人后便将大门关上。
今天客人的人数是他这一年来遇到最多的一次，客房早早满了不说，楼下座位更是座无虚席，同时也是他见过掌柜最高兴的一天。
柜台处，体型宽胖的掌柜笑的合不拢嘴，他卖力地一手拨着算盘一手翻着账本，嘴里哼着小调。
算完一天的账，掌柜将算盘收起，正当他要从笔筒里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总额时，他感受到了一丝震动。
在他惊呆的目光下，毛笔从笔筒里悬浮起，他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毛笔又在笔筒里好好靠着，太累了而出现的幻觉么？
孟羽将被子轻轻上拉盖住羽凡的上半身，他看着熟睡的羽凡无声地笑了笑从床边走开，正当他要回到隔壁床榻时他突然站住。
桌上摆放着的茶具缓缓浮起，他隔着门望向一个方向，这种感觉他只在玄青子身上感受过。孟羽推开门，隔壁屋子房门也被推开，张良探出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
“你也感受到了？”孟羽先开口问。
张良点头，“很强的内力波动。”张良接着说：“他是在引你过去。”
“能有这么强的内力波动在这兰陵只有子煜一人，如你所测，他来找我了。”孟羽瞥了张良一眼，“子房，羽凡就麻烦你照顾了。”
张良点头，可他看到了孟羽双手空空如也时微微吃惊，“你不带剑去？”
“和儒家掌门相见，带剑怕是有失礼仪吧？而且.......他是儒宗之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儒家风范，量他也不敢对我做什么威胁之事。”话落，孟羽走到过道尽头推开那里的窗户纵身跃起。
在一座巨大的高台上，子煜站在高台的一侧紧闭着眼，高台上略有微风，当孟羽使着轻功上到高台时他睁开了眼，与此同时他也散去了内力波动。
孟羽在他的另一侧落下，两人都目视着前方。
子煜眼角扫过孟羽看到他双手空空，腰间也没有佩剑后缓缓地说道：“身为剑客，你却没有把剑时刻带在身旁，倘若我是名刺客，这一次的见面你将有来无回。”
“会见儒宗之主何须带着利器，剑毕竟是杀器，这与儒家宗旨不符。”孟羽回应说。
“杀器这一说法是对于你们剑客而言，在儒家里，剑是修身之道，是礼之象征，剑终究是身外之物。”子煜转过身，“乃国之凶器！”
孟羽也转过身，“所以儒家的论剑大会就是为了消除世人对剑的看法？应该说是儒家所谓的错误看法。”
“以剑论道，儒家道了数百年终是敌不过这世俗之见。”子煜捋须，“甚至是要难逃帝国之手，迎来生存危机。”
“这次嬴政让大公主访儒就是一次监视，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要我帮这个忙。”
“最近墨家遭到帝国的围杀，所以我知道你算是代表墨家应儒家之约，儒家败给墨家，子煜败给韩国第一剑客，不为过。”
“倘若如此儒家在百家中的地位就会受损，而声势大起的墨家会遭受到帝国更猛烈的摧残，牺牲墨家保全儒家，子煜掌门，孟某未言错吧？”
孟羽的话里带着寒意，甚至语气中是带着讽刺。
子煜瞳孔微缩，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字，“是。”
“用墨家的灭亡换取儒家的苟活，恕孟某不能帮掌门这个忙了。”说完孟羽便转身离开，子煜叫住了他。
“孟大侠，墨家的藏匿地点数十年来无人知晓，尽管帝国最近对墨家弟子大肆出手，然最核心的部分未受任何损失，可以大胆地说墨家并不会消亡，可是......”子煜迟疑了许久。
“兰陵书院一旦受到帝国的摧毁，其他书院也难逃帝国毒手，那么儒宗便将不复存在！”
孟羽陷入沉思，他左右来回走动双手负在背后，子煜默默看着一切等着他的回复。
孟羽停下脚步直视子煜，“儒墨两家为世间显学，儒家墨家消亡一家对天下都无任何益处。孟某愿意帮掌门，让儒家度过这次危机。”
子煜双掌重叠腰挺得笔直，他行着儒家重礼，“子煜代表兰陵书院所有弟子，天下所有儒家弟子谢过孟大侠！”
孟羽按住子煜的手，他看着南方，原楚国的方向，他把子煜的手放下。
“当年秦楚一战，儒家帮过昌平君，也正是因此儒家才被嬴政盯上。”孟羽无奈地摇头，“掌门回去吧，在最终的比试里孟某会全力以赴。但.......”
孟羽皱着眉，“掌门也要全力以赴，嬴政的眼......能洞悉一切，瞒不过他们的。”
子煜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在跟孟羽道别后他起身跃起从高台跳下，孟羽看着其离开直到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孟羽怔住身子，风吹起了衣袖，他站在原地屏住气息。
他从刚才就觉得这附近有第三个人，可是那种感觉很微妙，他并未太过在意，想着可能是哪只鸟禽，连子煜都未能察觉到那股气息。
可是现在他感觉到了，很近，仿佛就在身后。
他脸上突然迸出冷汗，“杀气！”他下意识侧身并微微后倾，右手抬起食指中指伸出。
一把长剑被他用双指夹住，他看了持剑的人心里松了口气。他把手指松开，将手放下。那人将剑收起插回剑鞘。
“永远不要松懈你的背后，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何时就会有刀刃指向你。”那人冷冷地说。“而且，你就这么自信能用手指接住我的剑？失手的话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
“虽然那的确是实质的杀气，但是最后一秒你将杀气收敛了。”孟羽苦笑，“没有剑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接下你这必杀之剑的，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大笑，“你与儒家掌门在夜下密谋，若让嬴政知道，无论是墨家还是儒家都要灭亡，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那人接着说：“的确，子煜若放水是躲不过嬴政的眼的但是他若全力以赴，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子煜的实力可能玄青子都匹敌不了。”
“要想瞒过他只有此下策，这是无法选择的事。”孟羽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就算儒家输了又如何？”那人嗤笑，“嬴政其实暗中观察儒家很久了只是碍于朝中大臣势力无法下手，碰巧这次是一次机会，只要儒家展现出威胁到帝国的实力，无论输赢儒家都会受到帝国的屠戮。”
孟羽吃惊地看着他，“嬴政下了一个圈套？”
“是，他在麻痹儒家，麻痹所有人，让天下人皆以为这次只是对儒家的一次警告，其实最终的结果儒家都会被抹杀。”
那人把手放在护栏上，“这是儒家犯的罪，五年前那场战争儒家也加入了昌平君势力，你知道那一直是嬴政的心病。”
“嬴政一直喜欢商君，他始终觉得既然有罪，就要去赎罪。”孟羽闭上眼，“也正因如此他害死了很多人，他们是无辜的。”
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总是能脑中闪过十年前的那场记忆，他很想把那份记忆藏在心底永远忘记。但心里的那道疤，又怎么抹得掉，这场恨，又怎么能独自咽下。
“你知道他小时候的经历，本该童年充满乐趣的少年却饱受忍辱，他那颗心承受了太多常人无法承受的苦痛，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亏欠了他，就想要永生去统治这个世界，以‘法’惩罚这个世界。”
孟羽睁开眼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
“嬴政不立皇后，不立太子，他宁可背着群臣细语依旧要违背祖制，我们都认为他是在等雪瑜，等她的孩子，但我们都错了。”他长叹一声，“痴情又如何，终不敌心魔。”
孟羽听出了话中之意，他靠在护栏上，黑瞳里突然闪过什么。
“这件事过后去找他吧，十年的结是时候该解开了，而儒家的危及也只有你能解决，在他还没有真正放弃之前，一切就还有机会。”
那人从孟羽身前走过，纵身从护栏边跃下融入黑夜中。
孟羽一直思考着他临走前说的话，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孟羽眯起双眼，“兰陵郡？你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里，你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孟羽也跃下高台朝着客栈的方向疾驰。
屋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缝隙，张良透着缝隙看到孟羽那张严肃的脸，早已默契的两人张良很快便懂了孟羽的眼神起身走向门外，两人来到张良的客房跪坐在席上。
“你神色很严峻，但我想你和子煜掌门谈得很愉快，你是因为其他事而感到麻烦。”
孟羽苦笑，“不愧是子房，我和子煜掌门已约好，但是我们二人是全力的对决。”
“全力对决？”张良砸了咂嘴，“子煜的内功心法是刚猛型，硬碰硬你不是他对手。”
张良脑里过了一遍无数可能，“也是，子煜若故意输你，是躲不过嬴政的眼的。”
“子房，刚猛的内力的确难以对付，但是我不是第一次接触，当今天下还有一人也是刚正功法。”
张良醍醐灌顶，“嬴政？威道剑气，刚正不阿！”
“我自入秦后便与嬴政一起学剑，那股刚猛之力的确难缠但是对上子煜的话并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