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没有人不知道“快刀无影”萧若飞与白眉圣女那一战的结果,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们是两败俱伤。
街上人来人往,巷子里飘来阵阵酒香。
喝酒的人在讨论江湖中的大事,喝醉酒的人有时会觉得自己比大侠还了不起。
到酒铺喝酒的很少有江湖中的大侠,但是小二也不会让乞丐进来。
他衣衫褴褛,烂开的地方连补丁都没有。他一头的乱发,头发、胡须上还沾着土。他的指甲也黑得发亮,如同涂上了一层油。他黯淡的眸子里露出的是疲倦、绝望、悲凉之意,他笑得时候,比哭还要难看,所以他很少笑。
他没有钱买酒,但是他却不能没有酒。他每天都会喝很多酒,他喝的酒并不是偷来的,而是店老板看他可怜施舍给他的水酒。
对于他这种人说,再差的酒也总比没有酒喝好百倍。
小二不可能放他进酒铺,所以他只能倚在门口。他喝着水酒,吃的是酒铺的剩菜。他喝酒时,端起破碗就往喉咙里灌,就好像他这个人的肚子是水桶。
这样一个人,过去怎么可能辉煌?
逍遥剑是刀剑卫的宗主,他虽没有潘安之貌却也是仪表堂堂。他虽是江湖中人,但头上的九珠冠却不输王孙贵族。就连他的靴子上,也镶着六颗明珠。他那身“逍遥彩凤衣”也是也是用蚕丝织成。逍遥剑腰间别着的那柄三尺剑上,镶着一颗世间罕见的西域夜明珠。单单打造他那柄剑,就花了一万五千两黄金。天下的英雄好汉都称他是“人中龙凤剑至尊,逍遥公子财如云!”
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会到酒铺喝酒?
逍遥剑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好像是在等人。
这世上配他等的人不多,从来都是别人等他。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他只好要来一壶酒,边喝边等。
水酒慢慢流入杯中,他只喝了一口,就吐在了地上。
他环顾了四周一下,辛好没有人看见他失态。
他是喝惯了好酒的人,一喝水酒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青衣人走进酒铺,揭下了头上的斗笠。
小二并不知道他是谁,却觉得他不像是中原人。
“客官,里面请!”
只要是客人,做伙计的都要笑颜相迎、盛情款待。如果做不到,就没有资格成为伙计。
青年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逍遥剑面前。
他坐了下去,逍遥剑等的就是他。
“阁下从东海来?”逍遥剑问道。
青衣人道:“我从日出之处来,到日没之处去。”
逍遥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在下刀剑卫宗主逍遥剑。”
青衣人也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道:“阿部义三郎,奉德川幕府之命而来。”
逍遥剑满怀关切地问道:“德川将军身体可好?”
青衣人道:“汉王府有吃有住,德川将军的身体怎会不好?”
逍遥剑问道:“汉王府的人都到了吗?”
青衣人道:“就等你们了。”
逍遥剑道:“很好。”
阿部义三郎道:“汉王要我问候左公公,他的身体可好?”
逍遥剑笑道:“何止是好。”
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问道:“你们有把握铲除了他们?”
阿部义三郎道:“这次的行动万无一失。”他压低了声音:“剑圣的儿子也来到了京城。”
逍遥剑道:“汉王与公公联手,天下岂不唾手可得?”
阿部义三郎道:“你们还需对付一个人,那个人比我们共同的敌人还要可怕,因为他的剑实在太快。”
逍遥剑道:“你不必担心,公公已有对付他的人选。”
阿部义三郎突然笑道:“最好不要让王爷失望。你说的人选,是青云城主,还是飞鹏堡主?”
逍遥剑道:“不是城主,也不是堡主。城主与堡主俱是天人,怎会对这种小人物动手?”
阿部三义朗道:“除了南宫若云与张凤,中原还有谁能与他一较高下?”
“雾中鹤!”逍遥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阿部义三郎突然怔住了,他知道这个人。江湖中很少有人不知道雾中鹤,在逍遥剑还没有成为宗主的时候,他就已经名满天下。
人人都以为雾中鹤的人品如同他的剑法一样高纯,如同他的衣服一样洁白无暇。但直到他霸占了江碧君,出卖了高健阳、马行空,人们才发现他道貌岸然的面孔下禽兽的嘴脸。若不是一年前他败在了独孤星剑下,现在已不可能从江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剑确实很快,但是他已经死了。”阿部义三郎道。
“他并没有死,他只是失去了信心。”
逍遥剑的目光遥远。
阿部义三郎突然冷笑道:“他连独孤星都打不过,还有什么可能战胜云中鹰?”
逍遥剑道:“你以为他真的不是独孤星的对手?”阿部三义朗冷冷地道:“败了就是败了,没有理由。”
逍遥剑叹道:“他只是畏惧云中鹰独孤星没有以假乱真,是不可能击败他的。
逍遥剑又道:“如果他们在比一次,独孤星必败。”
阿部义三郎道:“就算依你所言,雾中鹤的剑足够快。但是你我都找不到他,你说的这些难道还有意义?”逍遥剑道:“你怎知我一定找不到他?”
阿部三义朗道:“”像他这样的人要躲,别人是一定不会发现的逍遥剑道:“你错了。”
阿部义三郎道:“哦?”
逍遥剑道:“他没有躲,而且他就在附近。”
阿部义三郎道:“当年杀屠长安的时候,我与他见过面,他若在附近,我岂会认不出来?”
逍遥剑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阿部义三郎道。
逍遥剑道:“已经失去自信的雾中鹤,绝不会像过去一样风光。”
阿部义三郎忽然问道:“你认得他?”
逍遥剑摇了摇头,道:“不认得。”
阿部义三郎道:“你既然不认得他,又凭什么能找到他?”
逍遥剑道:“我虽然不认得他过去的样子,但却知道他心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阿部义三郎道:“你若能找到他,我就信你。”
逍遥剑霍然起身,道:“你要跟着我,但路上不要说话 。”
阿部义三郎道:“可以。”
逍遥剑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他们便走了出去。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那个乞丐。
乞丐已经喝得不成样子,歪歪斜斜地躲在地上。破碗盖在他的脸上,一头的乱发将破碗包裹。
销遥剑一脚踩在他身上,回首一笑道:“阿部兄,扶他起来。”
阿部义三郎虽然答应一路上不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会是雾中鹤?”
逍遥剑道:“你最好莫要讲话,因为你答应了我,而且只有我才能找到雾中鹤。”
阿部义三郎只得扶起酒鬼,酒鬼一口吐在他的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青衣立刻恶臭难闻。
阿部义三郎瞪着双眼,活像一头发怒的猎豹。怒火在他的眼中燃烧,他一脚把那酒鬼踹到在地上。
凌厉的刀寒光一闪,青碧如水的东瀛武士刀已出鞘。
只不过逍遥剑的手指已经夹住了他的刀锋,他虽已满头大汗,却无法抽出刀柄。
逍遥剑道:“不要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也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雾中鹤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如果计划失败了你答应该知道德川将军怎么对付你。”
他说罢松开手,阿部的刀也瞬间如鞘。
阿部擦去酒鬼呕吐的东西,从地上扶起他。
“你…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酒鬼半睁着朦胧的醉眼。
逍遥剑笑道:“只喝酒怎么能尽兴?我们带你去找女人。”
酒鬼道:“我…我没有钱。”
逍遥剑道:“我们帮你付。”
他给阿部使了个眼色,阿部扶着酒鬼继续向前走。
巷子重重,角落的尽头是怡红院。
看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阿部顿时感觉眼前一亮。他的人还未动,心已先动。
逍遥剑道:“扶他进去。”
阿部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子虽在门外,心早已飞到了怡红院里面。
老鸨迎了出来,满脸的微笑。
她的眼里只有逍遥剑,因为只有逍遥剑看起来像有钱人。
她自然不会看酒鬼一眼,叫花子怎会付得起钱?
她把他们领了进去,姑娘们看到酒鬼捂着鼻子走得远远的,但她们还忍不住回顾逍遥剑。
逍遥剑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老鸨双手接了过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大爷您真大方。您看上了那个姑娘?”
逍遥剑拍了拍酒鬼的剑肩膀,微笑道:“我这位朋友,想要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
“他…”老鸨脸上的笑容已僵硬。
逍遥剑又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扔给了老鸨。
“他不可以?”逍遥剑道。
老鸨道:“这位公子玉树临风,仪表不凡,怎会不可以?”
在她的眼里,只要有钱谁都就是潘安。
逍遥剑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喉咙里有一阵苦水上涌。
“只是…”老鸨的笑容又变成愁容,“洛阳王大爷已经包了梦娇。”
梦娇就是怡红院的头牌,她是江南的美女。
逍遥剑从金腰带上摘下一颗珍珠,轻轻地放在老鸨手里。
老鸨盯着珍珠看的眼神,就如同饿狗扑向骨头。
“梦娇有空了吗?”逍遥剑依旧一脸的微笑。
老鸨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的黄牙,道:“什么王大爷,让他去喝西北风吧。”
她说罢就扶着满身酒气、满嘴酒臭的乞丐上楼去。
“他去快活了,我们干什么?”
阿部的眼睛突然发亮。
“看戏。”逍遥剑找了个椅子坐上,斟上了一杯酒,边喝边笑,“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已经有十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的身体一渐渐发福,他穿一身做工极其精细的紫玉碎花袍。
“王大爷,您来了?”老鸨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朵狗尾巴花。
王大
爷道:“梦娇呢?”
老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道:“她…别的客人”
王大爷一掌 在她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鲜血从老鸨的嘴角流了出来,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楼…楼上”。老鸨道。
“带我上去!”王大爷你道。
“你可知道这位王大爷是谁?”逍遥剑笑了笑道。
阿部义三郎摇了摇头,中原的江湖人物他知道得并不好。
逍遥剑道:“洛阳三阳门,铁掌段浮云!”
阿部的脸色也变了道:“王石川!”
他知道江湖中有个王石川一双,铁掌蹭破落过无数人的头颅。死在他掌下的也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绝非败夫走萃。
阿部抬头往楼上看时,发现王石川正往楼下走来。他的一只手提着赤裸的酒鬼,如同提着一只被扒光了毛的鸡。
他一把将酒鬼在地上,一只脚就踩在了就酒鬼的脸上。
王石川一脸轻蔑的笑,道:“凭你一个叫花子,也配跟我抢女人,给我往死里打!”
那些彪形大汉蜂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
酒鬼在地上痛的滚来滚去,身上已是青一片、紫一片。
王石川冷冷地道:“下次要我看到你,我要你死,滚!”
酒鬼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但是他还没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逍遥剑不知何时已挡在了门口,他的手中紧握着那柄镶着夜明珠的宝剑。
“他不能走”逍遥剑道。
王石川大笑道:“不走,就得死。”
他手下的大汉也一齐大笑。
逍遥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认得他?”
王石川道:“我只认识有头有脸的人,不认识鼠辈。”
逍遥剑道:“你可听说过银鹤飘雪—雾中鹤?”
王石川道:“江湖中有谁会不知道雾中鹤,他的银鹤飘雪九九八十一式”堪称江湖一绝。
逍遥剑道:“以你的铁掌,对他的剑如何?”
王石川道:“我并不是绝顶的高手,如何抵挡绝世的剑客?”
逍遥剑道:“他就是雾中鹤。”
王石川又大笑不已,雾中鹤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剑客,他怎么可能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酒鬼?
逍遥剑道:“你不相信?”
王石川大笑道:“若他真是雾中鹤,王某也不会活到现在。”
逍遥剑道:“你们两个比一场,如何?”
王石川道:“我不会跟无名鼠辈动手。”
逍遥剑笑道:“你怕了?”
王石川道:“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铁掌断浮云!”
逍遥剑将手中的剑交给酒鬼,酒鬼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去,目中闪现的仍然是恐惧、惊慌、绝望之意。
逍遥剑道:“命在你自己手里,你不杀他,他杀你。你想做孤绝于世的剑客,还是人人欺凌的乞丐,你自己选!”
他的话已说完。
怡红院的姑娘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明亮的眸子。
他们两人在两排桌子中间对持。
一个是衣着光鲜的王大爷,一个是赤身裸体的酒鬼。
老鸨也想看一看王大爷杀人的样子,她不在乎东西被打碎,因为逍遥剑付给她的钱也足够买下整个怡红院。
王石川的身形一展,如刀的双掌快似闪电的劈向酒鬼的脑袋。
他的闪电一击,连江湖中的成名剑客都难以抵挡,何况是这一无是处的酒鬼?
酒鬼的身子还在发抖,他连剑也拿不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击败杀人无算的“铁掌断浮云?”
牟利的寒光一闪,已经有一个人倒下去。
酒鬼死了吗?
他的身子还在颤抖,只是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他并没有倒下去。
王石川倒在血泊中,他的喉咙已断。他凸出的眼球里满是惊疑与恐惧,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倒在一个酒鬼剑下。
他的手下也不相信,怡红院的姑娘们也不相信。
但这都是事实,事实不容置疑。
逍遥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又拍了拍酒鬼的肩膀,道:“你总算站起来了,你终于走出了独孤星的阴影。”
酒鬼的目光居然变得锋利如刀,他忽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逍遥剑!”逍遥剑道。
酒鬼道:“你绝不是逍遥剑,无论在什么时候逍遥剑都不会把自己的剑给别人。”
阿部突然道:“你真的不是逍遥剑?”
那人大笑道:“我的确不是逍遥剑,但我却是来帮你们的。”
“真正的逍遥剑在哪里?”阿部道。
那人道:“他奉命去杀一个人,所以我才会来见你们。”
“杀谁?”阿部问道。
那人道:“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
酒鬼问道:“你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那人道:“有一个除了你,别人谁也对付不了。”
酒鬼问道:“谁?”
那人凝注着他,一字一字道:“云中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