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这一天是初七,碧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朱高烈满心欢喜,却不想表现出来:“今天是初几?”
“初七!”笑群雄道。
朱高烈又问道:“什么日子?”
笑群雄道:“武林大会,选取武林盟主的日子。”
朱高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以为武林盟主会是谁?”
笑群雄道:“南宫若云的武功出神入化,除了四十年前退出江湖的武林神话陆刚外,天下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可惜……”
朱高烈问道:“可惜什么?”
笑群雄笑了笑,道:“可惜他自从被王爷所伤后,至今未能痊愈。”
朱高烈又道:“除了他呢?”
笑群雄道:“有可能做武林盟主的人,除了失踪,就是死了。剩下的……”
朱高烈问道:“剩下的怎么了?”
笑群雄笑道:“剩下的已没几人是高手,就算是高手,也已经投奔到王爷帐下了。”
朱高烈道:“我们现在离开东厂,去看一场好戏。”
“皇叔只怕得晚一点走了。”
大门突然开了,锦衣华服的少年映入他的眼帘。少年虽然是微笑着的,但是他眉宇之间有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大气。就算他穿着再朴素,也不会有人以为他是平头百姓。
少年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的身边还有很多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李君豪,本来也是威风八面,在他身边却更像一个卑微的臣子。
朱高烈瞟了眼笑群雄,道:“看来武林大会,我们是去不成。”
笑群雄笑道:“太子与王爷几年不见,是应该好好叙叙。”
笑群雄不愧是笑群雄,他虽然过去没有见过太子。却一眼就瞧出眼前的少年正是当今太子朱瞻基,有这种眼力的人决不会是一般人。所以笑群雄能够成为富可敌国的笑群雄,绝对不会是靠的运气。倘若是靠运气,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野猪林。即使那时不死,也决不会活到现在。
京城外,十里坡。旌旗遍野,人山人海。
这一天是武林大会,这一天要选出武林盟主。
自从二十年前武林盟主汪银彪被落鹰利一剑击杀后,,武林大会再也没有召开,武林盟主也一直空缺。
二十年来没有召开武林大会,二十年没有武林盟主。二十年后第一次召开武林大会,二十年后第一次选择武林盟主。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谁也没有错过,也没有谁愿意错过。
擂台就设在一片开阔地上,那擂台本是过去武林大会的擂台。擂台方圆百尺,三尺高。
几乎整个武林的人都来到了这里,几乎江湖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到了擂台周围。他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擂台。就好像一群又一群的蚂蚁将要猎食一只刚死去不久的大青虫。
少林住持、武当掌门、五岳剑派首领甚至长江十三股的总瓢把子、盗王也都出现了这里。
江湖中只要有些名声的门派都没有迟到,可是弯月盟与借极乐天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
大会本由柳清风、笑群雄、玉真人、马行空主持,但现在四个中有三个不在。
玉真人与马行空死了,可是笑群雄呢?
萧远山似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使了个眼色,追风便走到柳清风面前,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柳清风点了点头,失意比武开始。
萧远山环视着四周,他发现独孤鹰、落双飞、伊贺六郎、剑次郎、雾中鹤就站在他的周围。他没有发现铁倾城、云中鹰、南宫若云、柳无为,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好像已经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前来的。
蝙蝠会的一个弟子走到他面前,将一封信递到他手里。信封是普通的那一种,薄薄的、份量很轻。他拆开信封看了眼那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是我杀了你儿子,我在野猪林!”
萧远山将信撕得粉碎,掷在地上。
目中的怒意转眼消失,他还是一脸的从容。
萧远山问道:“信是谁给你的?”
那人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追风道:“师父,会不会是他?”
萧远山知道追风说得准,他咳嗽了一声,道:“不可能是他,他已经被我杀了。”
追风又道:“那天杀赛明妃的人用的飞刀,除了他,还有谁是飞刀客?”
萧远山道:“也许是萧若飞,但是不可能知道是我杀了萧源。除非……”他接着道,“除非那天他也在野猪林。”
追风道:“您打算去野猪林?”
萧远山竟然笑了笑,狐狸般狡黠恶毒的笑。
他向剑次郎招了照手,剑次郎走了过来。
“你找我?”剑次郎冷冷道道。
萧远山笑道:“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武林盟主?”
剑次郎坦然道:“我只喜欢女人跟杀人,今天我可以杀很多人。”
萧远山又笑了笑,道:“我给你很多女人,你可不可以为我杀人?”
剑次郎的眼睛变得很亮,道:“杀谁?”
萧远山道:“那个人在野猪林,你杀了他,我带你去西域找女人。”
他低声淫笑着,完全不像一个老者:“西域的女人比中原女人够味。”
剑次郎的眼睛突然泛着凶光,道:“你若敢耍我,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再去喂野狗!”
萧远山笑道:“我怎么可能骗你?”
剑次郎霍然转身,一步一步向远方走去。
萧远山忍不住大笑,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笑声很悦耳。只付出几个女人,就买来仇人的命,他岂不是很聪明?
擂台上的人还在比试,只是这些人不像在比试,更像是一群野狗在乱咬。
蒙面人突然出现在擂台上,一脸的笑容。
他戴一顶斗笠,帽沿压得很低。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擂台就好像的。
可是除了柳清风与死去的马行空,谁还有如此精湛轻妙的轻功?
他轻轻地一挥手,那些人便西瓜般滚下了擂台。台下的人一脸怒容,却无可奈何。
蒙面人笑道:“既然是选武林盟主,为什么要让这些连打架都不懂,只会咬人的狗上台?”
台下一片哗然,已经有很多人拔刀,随时都准备冲上去教训他。
少林住持道:“施主为何这般言论,比武安分贵贱?”
蒙面人道:“今天要选的是武林盟主,闲杂人等不应该上台。”
伊贺六郎已按捺不住,他拔刀走上台来,一脸的杀气。
伊贺六郎冷冷道:“我是东瀛伊贺派第一高手,伊贺六郎!”
蒙面人还是一脸微笑,道:“你的刀已在手,我的剑还未出鞘。”
伊贺六郎轻蔑道:“那你就得死!”
锋利的东瀛武士刀迎风砍去,犹如鱼进入水中,平滑而自然。
很少有人看见,他的刀砍过去的时候,已改变了十六种招式。每一种招式都针对蒙面人的咽喉,每招都是杀招。
当初护送江碧君的那些弯月盟卫士,身手都不错。但他的刀砍过去的时候,他们却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刀离蒙面人的咽喉只有半寸,他的人却停了下来。
他突然看到漫天的柳絮在飘舞,如同下雪一般。他仿佛置身于柳树下呼吸着柳絮的清新、芬芳。那种感觉令他陶醉,他甚至无力拒绝。然后他就仰面倒下下去,他的咽喉竟然有处柳絮般细长的剑痕。
蒙面人轻轻地甩剑,甩下一串血花。血花迎着剑锋绽放的时候,又有谁能看到那一瞬间的灿烂与绚丽?
“逍遥柳絮飞!”不只有一个人目瞪口呆。
蒙面人轻轻叹息道:“看来已经有人认出了我。铁倾城,我做不了你的影子了。”
他扔掉斗笠,揭下黑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柳无为,竟然是柳无为!
柳无为就是影子,影子就是柳无为!
柳清风已泪流满颊,道:“是你,真的是你!”
柳无为似乎没有看到柳清风,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道:“闲杂人等,谁还想上台?”
那些人的刀拔出不久,就收回了鞘中;他们的怒容,也渐渐变成了恐惧。
柳无为又笑道:“我对武林盟主不感兴趣,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看戏。雾中鹤,你难道不想做武林盟主?”
雾中鹤霍然抬头,道:“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与你为敌。”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朋友间的那种真诚,云中鹰岂非不是被他的真诚瞒过?
他站在那里,依然傲然如鹤。一身白衣如雪,晴空孤鹤般让人不敢怠慢的高洁。谁会想到他会是勾结东瀛武士霸占江碧君的小人?
他不配做真小人,他只是伪君子。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恶,因为他们利用人的感情、伤害朋友的心。
柳无为不屑地笑道:“嫁祸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朋友?”
雾中鹤冷冷笑道:“你把逍遥柳絮飞教给我,又没有说不让我交教给别人?”
雾中鹤突然沉下了脸,道:“我也能使出逍遥柳絮飞,你拿什么对付我?”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就已经到了柳无为面前。
雾中鹤的轻功,竟也如同风一般来去无踪!
柳无为竟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恐惧,他只是在笑:“你霸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和你以命相博?”
雾中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他霍然回身,看到了那个久违了的却无比熟悉的身影。
戴斗笠的黑衣人从人群中走来,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但他却丝毫不看他们,他无视四周。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也许只有剑,只有鹰!
他的帽沿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五尺长的乌鞘长剑背在他身上,他的剑还未出鞘,就给人无形之中一种压力。
雾中鹤看不清他的面目,他也不想去看他的脸。他怕被那双锐利如刀锋的眼睛摄去魂魄,他怕被复仇的怒火烧成灰。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他真正感到恐惧,也只有那个人会带给他无形的压力。
云中鹰,只有云中鹰!
柳无为悄悄退下台去,笑容中带着三分讥诮。
雾中鹤满眼怒火,道:“你怎么没有死在独孤星刀下?”
云中鹰不必回答,他站在这里就是铁证。
雾中鹤道:“你抢走了江碧君的心,现在又来跟我抢武林盟主。为什么?”
云中鹰默然,他本来就没有话要跟雾中鹤说。也许从他知道雾中鹤强暴了江碧君的那一刻起,就已对他无话可说。
雾中鹤竟有些激动,他因为愤怒而发抖:“在山上的时候我比不上你,到了京城你也跟来了,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比不上你!”
云中鹰依然没有开口,当对一个人失望至极的时候,人们通常会无话可说。
雾中鹤道:“有你在,我永远都是二流货色。”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所以,我要你死!”
他的身形一展,出鞘的剑闪电般刺向云中鹰的咽喉。
剑刃还没有接近云中鹰的咽喉,他就扭身一掠而到半空。凌厉的剑光时隐时现,剑啸如鹤鸣。
擂台周围的人仿佛看到
漫天在飘雪,柳絮在雪中纷飞。下雪的时候怎么会有柳絮?
冲天而起的雾中鹤突然在空中飞旋,手中的剑犹如仙鹤的喙般刺向云中鹰。
这样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这样的攻击让人防不胜防!
银鹤飘雪九九八十一式,再加上逍遥柳絮飞!
普天之下,有谁能抵挡他的攻击?
很多人竟然真的看到天空弥漫着大雾,雾中果真有只白鹤飞来。倘若那真的是鹤,也不是温顺的鹤,而是杀人的鹤!
柳无为已忍不住叹息:“看来你的剑,还是快不过雾中鹤!”
突然有一道灿如流星的寒光掠过,就好像飞鹰般疾驰而落。
为什么在台下的那些人眼睛,瞬间闪现的会是一只黑鹰?
若不是鹰,又怎么会有鹰的翅膀?
若不是鹰,又怎么会有鹰的洒脱?
剑光消失的时候,飞雪、柳絮、白鹤、苍鹰,已全然不见。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它们本就没有出现!
云中鹰的剑按在雾中鹤的肩上,雾中鹤的剑却已断成两截,两截都不在他手中。
雾中鹤跪在地上,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也许,他更像是落水的凤凰。
凤凰落水,又怎么比得上鸡?
云中鹰摘下斗笠,露出他本来的那张脸。
雾中鹤抬起头来,竟然怔住了。
英俊的少年,锋锐的目光,却并非云中鹰!
柳清风怔住了,萧远山也怔住了,几乎都有人都怔住了。
使出那张“天外飞鹰”的,竟然会是云中鹰!
既然他的剑法也已进入化境,又为什么要冒充云中鹰?
雾中鹤的身子突然软瘫,一股苦水涌上他的喉咙。他弯下腰,不停地吐。
他那双白鹤般神气十足的眼睛,也已黯淡无光。冷汗往下流,眼泪也往下流。他的眼泪,为什么会略显浑浊?
败在云中鹰剑下或许可以忍受,可是击败他的竟然是那人只配做工具的独孤星!
他已不能忍受,他不再是那只高高在上的鹤,而是一只落水的狗。
他竟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独孤星收回了剑,他已不屑杀他。
独孤星淡淡道:“你不仅比不上我哥,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就算没有我们兄弟,你也只是个二流货色。本来,你是可以赢我的。因为你的心中有垢,所以,你败了。”
独孤星霍然转身,默默地离去。
他本不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来,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他收剑入鞘的那一刻,他过去的罪孽就已洗清!
他已必要没有再杀雾中鹤,因为雾中鹤的心理防线已被他摧毁。杀了他也许对他来说是种解脱,所以把屈辱留给他,让他在人世间忍受折磨!
已经没有人再理会雾中鹤,就像没有人会在意被主人遗弃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