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的傍晚,百花楼前。
易暮白和满脸疑虑的唐炎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旁观着这一隅之地的声色犬马。
“月公子,实在是唐某多话,这线人真的可靠吗?”
唐炎搓着手,第无数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昨天,结束了一日的公务,他正在苦苦思索着要上哪儿去找这个美人儿,活阎王忽然来访,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并且要求他马上布置人手,准备开始行动。
唐炎自然要问这人是谁,活阎王只施舍一般地透露出只言片语,说是一个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兹事体大,唐炎想再往下问问,却是一无所获,哪怕他已经安排好一切,现在都站在这里了,对这位线人小姐的了解还是基本为零。
“唐大人放心,”易暮白也被他啰嗦得受不了,“此人绝对可信。”
唐炎还想再问,眼角忽然瞥见路对面的百花楼门前起了一阵骚动。
“小贱人!来了老娘这青楼还装什么清高!”
老鸨尖利的骂声由远及近,从百花楼里一路行至门前,伴随着她出来的,还有四个小厮合力抬着的一个红衣姑娘。
他们将人往门前的空地上一扔,顿时溅起不少灰尘。
地上的姑娘身材纤瘦,长发遮面,似乎正在无声地哭泣。
“你爹已经把你卖进了楼里,从今以后你就是百花楼里的姑娘!”老鸨叉着腰还在大骂,“在我这楼里,就没有不接客一说!要么你滚进去给客人道歉,要么,哼哼,老娘现在就让人打死你!”
此时天色渐晚,正是百花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围观者众,有人不嫌事大地叫喊着,“妈妈,这是你家的新人?”
“可不是吗!”老鸨似乎与他相熟,啐了一口,“本以为长得好看,是个好苗子,谁知道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唐炎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正义之心顿起,拔腿便要上前,“这人怎么能逼良为娼呢,简直太过分了!”
他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易暮白按住肩头,动弹不得。
“别冲动,”他声音低沉,“小心坏了大事。”
“啊?”唐炎本能地皱眉,旋即明白过来,“这,这就是你说的线人?”
可不是要勾引那姓赵的吗?眼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看那边。”易暮白这时手上稍微用力,示意唐炎转向某处,那姓赵的贼人正溜溜达达地朝着这边走来,两眼发亮,一看就是被这里的闹剧吸引了。
而百花楼前,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发展到老鸨火冒三丈,要指挥着手下小厮把红衣姑娘打死在这里了。
“给我打!”
眼看那粗大的木棍要落到姑娘纤瘦的背上,姓赵的终于挤进了人群,“诶!慢着!”
他最近总在百花楼来来去去,出手也算阔绰,老鸨不能当街拂了他的面子,“诶呦,赵爷,您怎么着?”
姓赵的眯缝着绿豆眼看向地上,“红妈,为何对美人这般凶狠啊?”
红妈抱着手臂,“原来赵爷是怜香惜玉了啊,可惜给错了对象!这个小贱人阴的很,刚刚在楼上,差点儿废了一位客人的眼睛呢!”
众人一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正是在此时,红衣姑娘忽然挣扎了两下,“你们放开我!”
她声音清甜,好似山谷黄莺,带着几分哭腔,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姓赵的两眼一直,连站都站不稳了,急忙弯下腰去,将人搀扶起来。
或许是方才挨了打,在老鸨口中泼辣伤人的女子,此刻如雏鸟一般温顺,软软地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来。
“公子,公子救我!”
她双手紧握着姓赵的胳膊,抬起眼来乞求地望着他。
这一下,姓赵的更是呆立不动了,原因无他,这位姑娘的美貌着实惊人!
细长的柳叶弯眉之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面盈着潋滟的水光,小巧的鼻子微微翘起,显得十分娇俏动人,抿着的唇瓣粉嫩光滑。
她肤白似雪,黑发如瀑,被身上的红裙一衬,简直像是哪个志怪话本里溜出来的妖精一般!
更别提,她还在委屈巴巴地央求着他出手相救,还叫他公子!
这辈子没领教过这种好事,姓赵的马上飘飘然起来,单手把姑娘掩在身后,自己对上了老鸨。
“红妈,这姑娘你开个价吧,我要了!”
闻言,红妈眼睛一亮,嘴上却说,“赵爷,别怪咱家说话不好听,这小贱蹄子被卖进来时,可是花了我一百两纹银,她一个子都没给我赚,你看这——”
“小瞧爷?”姓赵的一拍胸脯,反手掏出一张银票,“看好了啊,一百两纹银!”
红妈接过一看真是一百两,顿时喜笑颜开,朝他连连作揖,“诶呦!赵爷真是财大气粗,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啊!”
说完,她带着小厮扭头便走,再不看众人一眼,动作快得活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不过也没人会在意这些,人群散去,那姓赵的和红衣姑娘低声说了两句,两人便一起向来时路走去。
“走,跟上。”
唐炎还没从这场虎头蛇尾的闹剧中回过神来,肩膀便又被活阎王一拍。
他默默地捂住被拍的地方,敢怒不敢言,只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这活阎王是武艺又精进了吗?怎么今晚的手劲如此之大?
两人不近不远地缀在他们身后,隐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姓赵的那间宅子离百花楼不算远,只消走上片刻便到,他与那红衣姑娘一前一后走进门中,还不忘回头,自以为谨慎地将外面检查了一番。
大门关上,唐炎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着,”易暮白抬头看了一眼,手指向院中的方向,“看到院中有烟花升起,就立刻带人冲入院中。”
这与他们之前安排的无异。
“我去里面,咱们里应外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活阎王便凭空飞起,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翻入院中,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