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江湖心远 > 第四、五、六、七、八章 墨歌全文阅读

第四章纷至

陈远听了片刻,已明大概,一个外族刺客,一个朝廷乱臣,虽然这其中皇帝死活并不管他事,只是这两人如果答成了协议,再想夺得长生诀就难了。

当即陈远一声大喝:“此人既敢弑君,早无信义,成枭雄一流,岂容小国卧塌酣睡,如果登位,定然会对高丽大兴刀兵!”

白衣女身形大震,斩断杂念,凝神以对。

宇文化及大怒,目光转冷,转首瞧向陈远,一掌推出:“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敢坏本座大事!”

宇文化及含怒出手,冰玄罡气化成一条丈许长的冰璃,须爪皆全,活灵活现,摇头摆尾,一念间便扑到了陈远面前。

气温骤降,四周草木上赫然凝出白霜,陈远如坠冰窟,激灵灵打个冷战,寒意似是直接侵入了心底,整个人像是赤身果体,在漫天风雪中艰难跋涉,不知路在何方。

“罡气化形!入微绝顶高手!”

陈远一念闪过,幸好心中早有警兆大作,先天真气流转,元神清定,不退反进,心体物用,一剑飞起,刺在璃龙左前爪上。

“当!”

一声大响,陈远面色一白,虚飘飘不受力般,御风后掠,冰璃左爪碎成片片冰花,掉至半途,化作缕缕白气,散去了。

“天阶神兵?”

宇文化及本拟一招可将这少年击杀,岂料竟未得手,璃龙也受了小损,便瞧出这青剑是一柄天阶剑器,心中一动,正欲再变,蓦然一道白色剑光袭至面门,弈剑弈人弈心。

却是他出手对付陈远,被白衣女窥到了一个小小破绽,一剑杀来,罡气凛冽。

宇文化及只好舍了贪心,一拳上封,一拳横截,专心对付这劲敌。

罡气经入微调制,重构化形后,虽还有破绽,却极微小,绝不是陈远此时境界可以窥出的,况且剑意未凝,灵觉一探,几乎不曾被冻僵,九剑破气式便派不上用场。

无法观察,就无法干涉,遑论避实击虚。

陈远并不着急,飘身后退,花雾一剑剑挥出,劈点封刺,有序无序之中,有招无招之间,一点点剥去这死追不舍的冰璃皮毛筋骨。

灵觉虽无法直接观察璃龙本身,但它所经之处,身体附近空气变冷的幅度并非绝对相同,而是有着微小的差异,虽然一念之后便平均起来,终被陈远窥出痕迹,抽丝剥茧般困住。

顷刻四十八剑后,那冰璃虽竭力扑击,已是残破不堪,去了龙须,断了尾巴,折了爪子,揭了逆鳞,最后被陈远一剑斩在颈上,轰然化气散去。

陈远抖落眉上白霜,挥手示意暗处曲水闻不要现身,看着激战的两个入微高手,深吸口气,周身一暖,掠入战场,一剑疾点宇文化及后背。

白衣女渐感真气僵缓,正觉不支间,忽来援手,精神一振,剑光骤涨,唰唰四剑,上下左右分出,截住宇文化及变路,隐有后招,伏而不发,威胁更浓。

宇文化及早在冰璃化去时便有所察觉,虽惊异这少年剑法,却也没料到他不顾江湖规矩,毫不犹豫,以二对一,并且凭先天身手,悍然杀入微级数的战斗中,与先前琴女远程辅助不同,近身凶险远甚,罡气纵横,一着不慎,非死即伤。

宇文化及终是绝顶高手,惊而不乱,侧身错步,右拳平击,打出一个急速旋转的白色冰漩,将那四剑尽数吸来,左手反掌挥出,罡气一合,就要沿剑袭上。

暮色四合,林中更暗,只是在场中人最低也是先天,夜中视物并非难事。

暗中的曲水闻收敛气息,天阶神兵雨霖铃扣在指间,却无出手之意,她相信自己的远哥哥。

果然宇文化及左掌只差一寸便要按上花雾剑时,陈远进步转腕,剑光蓦然分化开来,如雨打残荷,自然而然,与白衣女四式弈剑形成一种奇妙的合击之势,气机呼应,剑势忽涨,避过罡气冰玄掌,一剑刺在宇文化及臂上。

叮!

砰!

两声轻响,三人闷哼,同时倒抛出去,踉跄落地。

宇文化及目光大亮,旋又暗淡,盯着陈远道:“你是哪家子弟?”

白衣女平复真气后,也好奇地瞧着他,只因方才陈远那一变招,虽然招式普通,无甚精妙,却与她弈剑术互为呼应,阴阳相补,威势大增,方能合力迫退宇文化及这超卓高手。

陈远余光瞧了瞧三人中间的尸体,长生诀就在那人手中,当即横剑胸前,骈指徐徐抚过剑锋,笑道:“宇文大人依然坚持要夺长生诀么?”

宇文化及面色一红又白,瞧着面前二人,更远处那琴女也按在弦上,蓄势待发,他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蓦然自怀中取出一枚袖箭似的圆铁筒子,扬手射上天空。

啪!

圆筒子直上夜空,一声大响后,轰然变成一条冰璃模样,光华大盛,照亮夜幕,高高悬挂了近十息,方才散去。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好!他在召唤部下了!”白衣女面纱一动,挺剑便要攻上。

“姑娘莫急。”陈远挥手止住她,悠然道:“我保证,先来的绝不会是官兵。”

“这人是中原大官,甚么人会比他的手下更快?”白衣女虽然停步,还是问道。

“铮!”

身后琴女挥指扫弦,清澈如东流水,虽未说话,几人都似看到一位少女在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好高明的指法,这算是琴意么?”不知怎地,陈远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过看来只有这两位入微级数的高手是幻境中人,这少女是谁?以乐入道,桃花岛那几位似乎也没能做到,六扇门密档中也没有记载……”

几人各有所待,互相对峙,虫鸟不鸣,寂静林中,忽然响起掠风的声音。

宇文化及心中一沉,只因这风声虽多,却极凌乱,决不是他的部下。

果然林中草木摇动,走出三四个人来,俱都年少英锐,气息勾连天地,武道意志隐隐散布全场。

“中土哪里来如此多的年轻高手?”白衣女惊诧莫名,心不住下沉:“莫非真是人杰地灵,我高丽危险了……”

那厢宇文化及也是目光连闪:“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黄毛小子?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这么多……莫非是那三家暗中培养的高手,要趁机袭杀于我?”

二人正惊异间,哪知随后又是风声过林,夜幕中陆陆续续走出十余位先天高手,年纪都不算大,一个个精英内蕴,双眼开合间精光隐隐,腰间神兵争鸣,互相打量后,大都瞧向三人中间长生诀,气机探出,意志交锋。

剑意,拳意,刀意,枪意……各色武道意志激荡回环,交汇为战,长生诀上方,最中间空气隐有电流出现,噼啪微响,搅动风云,上感天心,渐渐树林上空乌云密布,狂风四起,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从上方看去,最中间是石龙尸体,仰面倒地,紧紧抓着长生诀,被陈远三人各占三方合围,琴女稍远,抱筝静立,暗中曲水闻蹲在浓密树冠上,抱着小白猫,双目发亮,再外便是一圈先天高手,虎视眈眈,密林外远处更有许多人影施展轻功,飞奔而来。

核心处不知有多少道气机密布,纠缠交击,回环震荡,简直比被猫儿玩过的线团更乱,引动上空墨云如怒。

无人敢轻举妄动。

“哪里来这么多年轻人?更是从哪里来这么多神兵!”

宇文化及心中是不解的,他与白衣女两人虽是入微高手,却不防有这么多凝练武道意志的先天高手扎堆出现,并且几乎人人手持天阶神兵,简直匪夷所思,彼此顾忌之下,若被这些年轻人联手一击,不死也伤。

“竟然有两位入微绝顶高手!”

周围一群当世俊杰更是出乎意料,其中几位去年进入过少林九阳幻境的更是不解,须知罡气经入微重构后,几有无坚不摧之威,若非有天阶神兵,大多数人能在他们手中逃出生天已是难事,此处竟然一下子出现两位。

陈远一直默然不语,静虚守笃,灵觉游走核心气团周围,观察解析气机变化,占着地利,渐有所得。

“喀嚓嚓!”

蓦然一道长蛇似的闪电划过长空,漆黑夜色一亮又暗,照亮了林中众人各有不同的颜色。

“轰隆隆!”

闷雷滚过乌云,动人心魄。

比雷声更大的是马蹄声,自密林外奔踏而来,似乎惊动了行雷布雨的神明。

阴阳互搏为雷,混元天一生水。

于是大雨倾盆而下,连起了天地。

随着大雨而来的,是寒光。

强弓劲弩的寒光,几乎与闪电一色,照亮林间,却比闪电更冷。

宇文化及的部下终于到了。

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有人撑开护体真气,以避天威。

雨滴顺着陈远的眉毛流下来,他忽然笑了笑,朗声道:“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由在下先抛块砖头罢!”

众人不禁侧目,尤其是瞧出陈远并未凝练剑意的几人更是惊讶。

陈远不理,微笑按剑,走向长生诀。

第五章七步凝剑意

雨更大了,几乎淹没了黑暗,剪断了夜幕。

曲水闻咬着嘴唇,盯着陈远,用力捏着怀中小猫长长尾巴,小元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只两只大眼亮晶晶的,抖抖尖尖耳朵,悄悄拱了拱脑袋,提醒主人小点力气。

她醒转过来,冲小元吐舌头笑了笑,轻轻抚了抚它背上的毛,摸着胸前曲水佩,指间雨霖铃青光幽幽,随时准备出手。

稍远的树下,琴女抱筝静立,睁大眼睛瞧着走向气机旋涡的少年,那其中灵觉纠缠如丝线,剑意曲绕似乱麻,一牵涉进去,谁也脱开不了。

方才众人甫到,无不好奇这名闻天下的长生诀是甚么模样,各施手段,却轰然撞上那两道入微剑拳意志,身不由己地交缠在一起,密密麻麻,循转方圆,切割曲直,大多心中发苦,却无人能够退出来。

灵觉无形,剑意有质,同属气机,本来都是玄妙不可见的,此时长生诀上方竟隐隐出现一个混混沌沌的气团,徐徐旋转,依稀可见,与天空中云气暗暗相应,威势潜伏,蕴有莫大潜能,如果触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豆大雨滴连绵落下,立时化成雾气,弥漫不散。

一片叶子被风雨打落,飘摇着刚荡进去,登时碎成粉末,还没落到地上,便不见了。

铮!

一声轻响,琴女勉力挑弦,似在劝阻。

陈远转首笑了笑,以示谢意,脚下不停,来到气团前,伸出右掌,如莲花绽放般一拂,骈指成剑,一圈,一点,一拨。

嘶!

一阵轻响,如裂帛之音,在众人心中响起。

陈远一步迈了进去。

他曾在水下练剑半年,当时从没想过,这世上竟有比海底更乱的,人为的潜流,现在见到了。

上下左右,周身前后,凌乱的气机裹着涡流,似是毫无规律地胡乱冲撞过来,跳荡环飞,横切,斜缠,正激,背灸,回压,上挑,下劈……

这似是一团无序的世界,不欢迎任何外来者。

它本是由众人气机混合化成,不知为何却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好像变成了一团活的生命,有了自己的意志,紧紧拉扯着它的创造者们,无人能自行断开。

血水顺着眉毛流下来,陈远生生挨了七下,脏腑一震,心中生出明悟,当即真气激荡,流转周身,灵觉微探,掌刺,肘撞,膝击,一息内迅捷无伦地连出了十四招,巧妙地切入漩流联合薄弱处,御气卸劲,分而割之,同而化之。

一击见效,体内真气却无法勾连到天地元气,耗去一成多,陈远若有所思,第二步迈出。

咔!

一股无声的轻切震动,顺着冥冥中的联系传入众人心中。

那少年前进了一步。

“他要借机凝练剑意。”东南方一群人中,一名青衣女子淡然说道,长发不飞,丝绦微飘,斜斜束了一支飞凤簪,左掌握了一柄奇长神兵,正是峨眉向晚,先天剑意高手。

“善哉!善哉!这位施主大智大勇,只是……”她身边一名年轻僧人合什叹道。

这和尚面目清俊,薄唇厚耳,目中禅韵悠悠,隐有金刚般若之智,虽然被气团拉扯,动身不得,却无半点慌意。

“定慧师兄,只是甚么啊?”说话的人与他并肩而立,还是一个和尚,身材高大,状如伏魔罗汉,只是面目憨厚,不通世事,说话时还想摸摸后脑勺,发现很困难时,咧开嘴笑了下。

“定戒师兄,这气漩不仅集合了我们这许多人的气机,还有两道入微级数的强横意志,内里阴阳分合,已成混沌气象,很难的。”

解释的是向晚左边一位少女,小小的瓜子脸,滑如凝脂,眸蕴北冥,秀眉凌波,身着绿纱裙,绣了明丽江景,如葱十指中倒有六指尖隐隐现出游丝剑气。

“哦?水盈师妹也没有把握么?”一人问道,却是一名素衣女尼,腕间一串檀香念珠,隐有宝光。

“我也没有把握。”另一人淡淡道,远山眉黛,点漆睛水,正是苏春水,她凝视着陈远身影,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甚么。

女尼一怔,不再说话,念珠转的更快了。

外面佛门六院年轻一辈高手的议论,陈远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已无暇去听。

第二步跨出后,纷乱气机一化,凝成漫天气剑,只三寸长短,直击陈远周身,白色的凌厉剑光明亮如耀阳,却冷如冰雪,激起皮肤阵阵战栗,刺入眼中,更刺入心中,冰封心湖。

“西方金气,合了水意……”

一念闪过,陈远精神高度集中,元神清明,双手化掌为剑,瞬间幻舞成一片青色光幕,先以真气迎合葵水真意,去其绵绵后劲,尔后前后合击金气,挫其锐,解其锋,和其光,同其尘。

一息后,陈远身形一震,嘴边流下血来,面上却露出微笑,第三步迈出。

哗!

无形的水流声,传入西边几人心中。

那少年又前进一步。

还没等几人开口议论,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好像春天到了,草木萌发,似乎还带着远山上独有的清清香气。

这是第四步。

几人互相瞧了一眼,一人沉吟道:“这少年练的多半是道家一脉的心法。”却是个身着黑白水合服的年轻道士。

“呵呵,若论道家心法,哪一派能比得上武当的纯阳无极功呢?”旁边一人勉强开口笑道,却带了一丝讥讽之意,与身上的大飞龙道服颇不合拍。

“飞龙子,你上次被韩哲打成重伤,还敢惹武当纯阳子,不怕张大教主震怒,让韩哲出来杀了你?要知道昆仑离明教可是很近的哦!”

一名少女若无其事地笑道,一身红衣中,只左耳上一点绿珠,青翠欲滴,更是夺目。

“你!”飞龙子大怒,面色涨红,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嗞地一声又传了过来,热意心火蓦然大盛,逆血上冲,他再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这是第五步了,这少年心法当属水,如何这么快便过了青木?”纯阳子皱眉道,身边却无人应和。

昆仑与明教交恶,明教教主张无忌又是武当祖师张三丰徒孙,飞龙子身为昆仑首席弟子,胸襟却不大配的上,不久前又落败于韩哲手上,迁怒于他也说得上,只是这楼观道绿珠在一旁煽风点火,不知甚么用意。

“看来我们武当身为道门领袖,这几派都有不满……”纯阳子看了身边师妹一眼,见她无甚表情,心中不禁发起愁来。

这武当大弟子的担忧陈远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也并不放在心上,他眼里全是火焰,跳跃的火焰,映出满天红光。

热,很热!

方才第三步,陈远以水化水,半息便过了,第四步青藤缠绕,巨木挥砸,被他以在第二步同化的金气统统灭杀,只是经过前面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的五行变化后,这漫天异火威力更胜,而他虽然灵觉激荡,似是要化无形为有质,但一身浑厚真气只剩下了一半,没了基础力量,又与天地元气断开,如何进步?

天地不应,求诸己身。

陈远面色平静,掌剑点出,双手一拍,将袭来的漫天大火拢在手心,真气狂涌而出,化作激流冲上,转瞬消耗殆尽。

嗞嗞!

小了大半的火舌舔上手掌,散发出一股烤肉香味,很快变焦,然后变黑,血肉成灰,脱落下来,依稀露出森森白骨。

身体受到了最直接的威胁,潜藏的群玉之泪灵力立刻激发出来,先肉白骨,后一念间游走周天,化作凝练真气,充塞丹田经脉,只余下最后一丝精华,钻入了身体最深处。

整个过程中,陈远只是凝视着自己双手,静静看着,直到血肉再生,真气满盈,他双手一合,余火应声熄灭。

灵觉震荡不已,似在茧中剧烈挣扎的毛毛虫,要超脱出来,蜕变成蝶,只是还差了点甚么,苦苦不得。

第六步踏出。

转瞬火生土。

轰!

一声大响,只响了一半,陈远已窥出了变化的间隙,一掌平刺,哧啦一声,泥土四面崩出化作黑白二气。

这气机漩涡是真实,还是虚幻?

是物,还是心?

方才我真的被金剑切割,被洪水淹没,被巨木劈砸,被大火烤焦了么?

独孤唯物,慑魂究心,两门天阶剑法精义转瞬流淌而过。

是在心中,还是身上?

一物关联万物,一念心生万念。

陈远灵觉一震,无形就要化为有质。

崩散的黑白二气潮水般涌回,在长生诀上一转,化作混沌颜色,直扑过来。

“一本秘籍而已,玩这么多花样!”

陈远轻笑一声,花雾出鞘,一剑点出,积蓄已久的剑势爆发出来,溶了即将蜕变的灵觉,正正刺中混沌中心。

砰!

最后一声大震传来,气机漩涡骤然消散,大雨立止。

“射!”

一道人影鬼魅般掠来,一拳击出,罡气冰璃冲向陈远后背。

蹦!蹦!蹦!

夜幕密林中,弓弦声响,寒光闪烁,连成一片,箭啸如轰。

似是闪电划过,又有雨下。

第六章乱战

宇文化及已经忍很久了。

身为四大门阀中顶尖高手,在江湖庙堂中呼风唤雨的强权人物,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利用,妄图借他的力量凝练剑意!

若非先前不慎,拳意跌入那气机漩涡正中,投鼠忌器,无可奈何,他早一拳打死了那可恶少年。

此时气机团被破,得了自由,他一声令下,箭如急雨,密林中立时神兵四起,琴音铮铮,真气来去,剑意纵横,五颜六色,枝断叶碎,煞是好看。

身前白衣女无匹剑气掠向长生诀,身后宇文化及一拳轰来,冷意四溅。

第七步,陈远一剑破了最后一着混沌淬炼,似是听到了“啪”的一声轻响,灵觉毛虫破茧而出,剑意蝴蝶蹁跹飞舞,心中一片纯净喜悦,想也不想,反手转腕,花雾悠然刺出。

叮!

一声清脆轻响,虽在这纷杀密林中,仍然传了出来,悠扬回荡,久久不绝,响在场中众人身上,更响在心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意韵,似是在一片迷雾中,有一个青衣背影,怅然寂寥,在望天发问:

心与物,谁为第一?

“这是甚么剑意?”场中苏春水、向晚、段水盈、定慧、纯阳子、少真子、花辞树等剑意高手,心中都是一动,手上不由慢了一慢,登时悚然,那少年当真惊艳,抓住了一闪而逝的时机,悍然杀入,七步破了五行阴阳,更成功悟出这等奇妙剑意,一气呵成,令人顿生行云流水之感,却不知是哪派弟子,怎地从未听过?

远处众人尚如此,宇文化及更是心中几乎崩溃,那青色剑光似乎不是点在冰璃逆鳞上,而是直接破入他心中,拷问声如同黄钟大吕:

若心为物象,那物从何来?

宇文化及武功练到入微级数,自然心智聪明,面对这堪称终极的发问,不禁恍了一惚,突觉罡气一震,惊醒过来,冰璃已不见,剑光已至眼前。

宇文化及心中冷笑一声,入微终究不是你这小子可以想像的!

陈远剑尖已奔袭到他咽喉前三寸处,眼看下一瞬就要见血,忽然瞧见宇文化及右拳徐徐收回,重重击在剑身上,罡气一震,花雾上扬。

这本是不可能的。

宇文化及的拳头本来距花雾有一尺多远,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横拳上格的。

陈远惊诧间翻身后掠,将要落地时,忽听到琴响铃振,似在警示,蓦然背后一阵彻骨寒意袭上心头。

“是那白衣女!”

陈远心中一懔,勉力回剑去挡,提气横移三尺,眨眼间身前宇文化及又是点地奔至,一拳轰来,罡风四溢,冰冷侵骨。

霎那间,已是两大入微高手前后合击!

陈远无悲无喜,左手剑鞘疾点而出。

轰!

狂流四飒,陈远口中喷血,倒抛而出,飞向一株大树。

白衣女正要赶上去,忽见树上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抓住那少年,轻盈向后一翻,没入林中,一阵似雨铃音传来,阻了一阻,便看不见了。

“师姐小心!”一股冰冷罡气悄袭而至,白衣女回剑平削,口中喝道:“师弟,去抢长生诀!”

不远处一个佩剑少年应了下,环视战场,见有几人已解决了箭雨,正飞速奔来,他冷笑一声,游丝剑气卷起长生诀,脚一点地,飞鸟一般倒掠入密林,没进无边黑暗雨幕。

那几人没有迟疑,立刻追上。

白衣女借拳后飞,横剑切断气机,轻功展开,转瞬也消失了。

自陈远踏入气机漩涡开始,到现在只不到二十息。

剩下宇文化及一人,孤零零站在战场中间。

一众弓箭手跳下树来,少了许多,正面面相觑,只听自家大人咬牙喝道:“传令破野铁骑,封锁维扬十里!”

部下们大声应是,宇文化及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曲水闻肩上蹲着小元,手中抱着陈远,向西疾行,小嘴嘟囔着:“那个高丽女人太坏了!远哥哥你也太冒险了。”

陈远满脸血污,勉强笑了笑:“方才良机转瞬就过,一众高手气机经长生诀变化,五行阴阳成了混元,却维持不了多久,要是我不抓住,要想凝练剑意,就不知要多久了……小闻,后面有人,轻功很高,很轻盈,似乎是个女人。”

曲水闻听到后面传音,眼珠一转,手上加速渡气过去,脚下放慢,故作惊慌呼道:“远哥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呜呜……”

她嘴里哭的伤心,左眼却朝陈远俏皮眨了眨。

陈远已明她意,此时追过来的人不管有甚么目的,但必定是个聪明人,若是故作轻松,反容易使她起疑,认为是空城计,不如夸大其实,不管她认为陈远真的如此重伤,放松警惕也好,认为是二重空城计,诈她过去也好,都对二人有利。

当即陈远重重咳几了声,借曲水闻同属真气,“噗”地一声逼出胸间淤血,气息一畅,自身真气已能流转无碍,却虚弱道:“小……小闻,我不成了,你……”

还没装完,曲水闻骤然止步,小元尾巴一卷,才没被甩出去,看它熟练的样子,似乎早已熟悉了。

却是一道青色倩影如春水般掠了过来,轻轻停在二人面前,静静瞧着他们。

这人要么是个笨蛋,真的认为陈远重伤不治,直冲过来,要么就是剑心通明,一眼看穿所有迷雾,直指真相。

这是一位春天一般的少女。

曲水闻轻轻将陈远放下,指间雨霖铃轻响,眨眼笑道:“哇,姐姐你好漂亮!”

陈远摇摇头,他已瞧出这少女的可怕之处,不在葛蓝苗之下,并且初生的剑意轻轻震动,似乎她与自己有莫大关系,但决不是仇恨。

果然这青衣眉黛少女微笑着摇摇头,道:“好可爱的小妹妹。我是苏春水,你是洛远么?”

这问话却是向着陈远说的。

陈远从未想过,与苏春水的初见是这样的。

“不是。”陈远心中一懔,面上毫不改色,很干脆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否认,只觉得会是一个麻烦,很大的麻烦。

“反正我自己也不肯定,等我确认了再说实话也不迟。”

曲水闻并不丧气,拍手笑道:“原来是慈航静斋的师姐,难怪这么高的武功。只是远哥哥他姓陈,不姓洛,姐姐你找错人了呢!”

她肩上小元也“喵”了一声,似在证实主人说的是实话。

苏春水微微皱眉,她一见这少年便觉一颗通明剑心震动不已,显是与自己有极大因果,只是看他相貌,与成王画像并无半分相似,也不是易容,回答也并非虚假,这就奇了。

“我诚剑心,剑心诚我……”苏春水心中一动,说道:“我今年十七,敢问陈兄年纪?”

陈远摸了摸曲水闻肩上小小白猫,叹息道:“我也想回答姑娘这个问题,只是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曲水闻小嘴一瘪,眼眶一红,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悲惨身世,马上就要哭出来。

“多谢赐教。不瞒两位,我一见陈兄,就觉得似曾相识,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苏春水说这话时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意,连曲水闻也看的有点呆了。

陈远却只觉这少女言语间举手投足明锐如剑锋,直指人心,若非他已凝练剑意,此刻又受了伤,非露出马脚不可。

陈远正摇头间,苏春水又道:“我观陈兄身上伤势不轻,欲略尽绵力,随行七日,不知可否?”

曲水闻感到一阵威胁,紧紧抱着陈远胳膊,睁大眼睛道:“姐姐不去抢长生诀么?”

“你们比长生诀更重要。”苏春水嫣然一笑,如春暖花开一般,确系出自真心。

“我能保护远哥哥的!”曲水闻吹了吹自己的小拳头,想要显得很有力量,却只令人感到玲珑可爱,半点说服力也欠奉。

“是,是,神水宫的小公主自然是很厉害的,”苏春水显然认出了曲水闻,“只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些,也能更好保护陈兄,你说呢,曲妹妹?”

陈远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却被曲水闻狠狠瞪了一眼,凶巴巴的,只好老实闭嘴。

曲水闻眼珠滴溜溜转了会,不知在想些甚么,忽然拍手道:“那就麻烦苏姐姐了。”

二人相视一笑,似是都有自己打算。

一阵处子清香拂过,苏春水来到陈远身侧,正要搀他臂膀,陈远一闪,已出林三丈,道:“我学过一门功夫,能在动中疗伤。我们回维扬城罢,幻境不散,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将长生诀带出去。”

苏春水如影而至,却不问是甚么方法,只是好奇地瞧了瞧他,讶然道:“莫非维扬令在陈兄手中?”

曲水闻随形掠来,拍手道:“苏姐姐好聪明!”

三人奔向城池,苏春水微笑道:“白玉京通告上可没写,幻境开启时也没说,知道这事的,除了少帅与九言散人两位的徒弟子侄外,想必只有维扬令主了。”

她看着陈远,摇头道:“陈兄剑意精绝,内功连绵不绝,动静合宜,多半是道家弟子,不是那两位门下。”

苏春水娓娓道来,如空谷幽兰,绝无自负之意,只视为平常。

第七章春水

五丈城墙,三人一掠而上,落地时陈远气息微浊,苏春水望过来道:“陈兄伤势如何?”

陈远真气依易筋锻骨心法流转周天,又清清如许,道:“尚无大碍,只是不便动手。”

“两大入微者合力一击,陈兄竟能全身而退,实在是惊艳绝伦。”苏春水踏檐而过,叹息道。

“那是自然,远哥哥很厉害的。”曲水闻小脸上发出光来,两条长长的逗猫辫荡来荡去,肩上小猫尾巴一伸,卷了一条过来,两只小爪子捧着玩儿。

大雨已远去,天上一片星光,照的清风更飘渺了。

陈远摸摸耳朵,道:“方才我剑意初成,茁壮震荡之下,威力要更大一些,才仅以重伤脱逃,但若不是小闻接应,多半危险。”

“那个白衣女真不要脸,远哥哥明明帮了她的!”曲水闻气鼓鼓地说道。

“可能是她那个师弟的缘故,”陈远猜测道:“我在入城时见过那个陶忘机,自负神明,玩弄人心,名为忘机,其实深陷,很有可能煽动那白衣女。”

“陶忘机么?”苏春水沉吟道:“传闻他是高丽弈剑大师傅采林的关门弟子,上面还有三个师姐,莫非这次也进来了?”

“多半不是,我听那白衣女言语,应是幻境中人,并非现世弈剑弟子。”陈远摇头道:“她是来行刺这幻境中皇帝的。”

苏春水目光一闪,不知想到了甚么,正要说话,三人忽然依稀听到风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呻|吟声,如钗环叮当,隐隐清脆。

一种无奈的,愤怒的,心哀欲死的,却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本能的呻|吟声。

陈远从未想过,一声呻|吟中竟能包含如此丰富的感情。

这与他在秦淮河上听到的,只有欲望的叫声完全不同。

这声音的主人必是个绝色女子。

清风似也有了几分躁动。

呻|吟是从东边远处一座阁楼上传来的,若非三人全是先天高手,决计捕捉不到这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此时三人已斜穿入了维扬城,高手们全被那烟花冰璃,墨云大雨吸引过去了,他们一路踏屋而过,没见到半个夜行人。

苏春水俏脸上红晕一闪而过,正要避开,曲水闻却起了好奇心:“这是甚么声音,又好听又难听,好像有人在使坏,我去瞧瞧。”

“别……”陈远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曲水闻已跳了过去。

这是一座花园,很大的花园,小桥流水中,散布着些亭台山石,周围丛丛月季凋零了桃李,几株牡丹本应是盛开的,不知为何竟也谢了,枯萎的叶子上凝了粒粒露珠,如美人伤心泣泪。

阁楼就在花丛中,暗香浮动,三人轻轻落在园中,呻|吟声忽然停止。

朱红色的楼上一片寂静,糊纱的绣窗半掩着,这显然是一位小姐的闺房,未出嫁的小姐。

未出嫁的小姐,绣楼中如何会传出那般声音?

莫非这位小姐春心难耐,与某位英俊书生一见钟情,半夜私通?

又或是有采花贼偶然窥见她的美貌,趁夜强行偷香?

“停的很突然,是听到我们来了。”陈远摸摸耳朵,淡淡道。

三人的轻功都很高,落下的地方离阁楼也并不近,楼中人在交� �中还能听到,功力多半非凡。

曲水闻似乎也明白了,吐了吐舌头,轻啐了一口,指间扣上雨霖铃,歪着脑袋,与肩上小猫一起,四只大眼睛闪闪地瞧着二人。

“强行闯入,惊动了人,怕是有损这小姐名节。”苏春水镇定下来,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阁楼下,还是黑灯瞎火,没有动静。

“我此时不便出手,小闻拿捏不好火候。”陈远已知其意,皱眉瞧着她,有几分歉意。

曲水闻嘟着嘴,小猫侧着脑袋,拱了拱主人脸颊。

苏春水定定瞧着他:“陈兄,这是幻境,你又有伤,我们本不必顾忌这么多的。”

“是真是幻,谁又能肯定呢?”陈远回望她,道:“有劳苏姑娘出手了。”

苏春水笑了笑,徐徐拔出色空剑,朝着阁楼轻轻一挥。

一道明媚剑光漫向小楼。

不,不是剑光,是没有剑光能如此明媚。

是春水,是春天到来的时候,远山之巅的冰雪融化了,东流而来的春水,坚定而温柔,明锐而温暖,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周围的花朵儿在风中中摇来摇去,似是在点头欢迎。

眨眼间春光漫入小楼,轻轻一振,向其中某个点潮水般汇集过去。

格!

一声轻响,一条身影从对面破窗而出,轻掠七丈,一闪而逝。

三人都没有去追。

只因那身影虽然好像竭力加厚了衣服,却依然掩不住纤细苗条的身姿。

那是个女孩子。

曲水闻跳起来,眼睛发亮,道:“好玩!”

陈远摸摸耳朵,目中露出沉吟之色。

苏春水远山眉蹙,握剑的手画了个圆,剑光再转,在楼中无声无息地轻轻一旋,气机忽然震荡起来。

蓦然楼中紫光暴闪,一条黑衣身影狂掠而出,眨眼间来到三人半空前,一剑劈下,丈许方圆幽幽暗暗,几成混沌。

这一剑虽当头劈向陈远,余势却旋转回环,竟然将三人全部包裹在内。

这黑衣人不逃向别处,反而正面冲击三人,却又以受伤的陈远为突破口,心智不可谓不明,一剑凌空,威势赫赫,武功不可谓不高。

狂风卷起三人衣袂,猎猎飞舞,陈远眼睛瞬都不瞬,直盯着这黑衣蒙面人。

苏春水轻咤,明媚剑光轻轻上卷。

曲水闻萌喝,如雨光幕迎头袭去。

小猫也“喵”地叫了一声,瞳仁幽幽竖起,发出诡异蓝光。

咔!

一声只有四人一猫听得到的轻响过后,黑衣人血洒长空,却借力直飞过花园,没入长街小巷中。

“这人剑法很高,内功几乎阴阳相合,只是似乎有伤在身,也没出全力。”苏春水收剑归鞘,似是不解。

“没劲!坏蛋又跑了,还不如去追前面那个呢!”曲水闻眨眨眼睛,摸了摸猫儿脑袋,没好气道。

“这两个人好像是一起的。”陈远皱眉,只是实在不明白他们是甚么关系。

“与我们没甚么关系。”苏春水摇头道:“陈兄伤势几天能好?”

陈远内视默察,苦笑道:“大约五天。”

三人转出花园,寻了一处荒芜的红楼园林,真气清扫过后,陈远自去冥目疗伤,剩下两个女孩一只猫咪,四只眼睛转来转去,一双静如深潭。

曲水闻抱下小猫,瞪着苏春水道:“说罢,你对远哥哥有什么企图?”

苏春水抚过椅子镂空的扶手,叹息道:“他和我要找的人有很大关系。”

“远哥哥姓陈,不姓洛。”曲水闻认真道。

夜凉如水,风儿钻过破旧的纸窗,哗哗作响,苏春水沉默良久,道:“我的心不会骗我。”

曲水闻轻轻抚过猫儿背上,小猫舒服的眯起了眼,打个哈欠,懒懒趴在主人怀里,长长尾巴卷来卷去,碰一下主人辫子,荡过去,又荡过来,再碰一下,又荡过去。

“如果你找到要找的人,会怎么做?”曲水闻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甚么要找他呢?”

“他乱了我的心。”

“能讲讲么?”

“好啊,不过你也要讲你和陈远的故事来。”

“呃,好罢……”

夜热如血,鲜血,刚刚迸射出来的,鲜活的血,带走鲜活的命,融进如血的夜,更热了。

陶忘机吹落弈剑上的血,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他只觉得愤怒。

这弈剑的少年带着长生诀窜出近十里,忽然走不动了。

不是因为没力气了,也不是被人追上,而是前面突然出现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和白玉京界限处的一样。

他才明白,这幻境除了死亡能出去外,好像只有等到七日后它自行消散了。

进来时那光幕竟敢不对我说全话!

陶忘机眼睛一转,也好,凭那个轻易信人的师姐,杀几个高手,抢几块幻武令,似乎也不错。

后面就有一群追过来的人,好像都是中原大派的精锐弟子,正是下手的好对象。

不过人好像多了点,地形不利,不如遛着他们回维扬城再说,一击杀人,远遁再杀,弈剑之术,谋而算之,避实击虚,哈哈!

陶忘机盘算了会,抛下这一小队骑兵尸体,上马向南疾绕了个圈,绑上块石头,正施展轻功迎风奔向东城墙,忽然瞧见前面站着个少女,人很美,穿着黑白道服,大袖飘飘,更美了。

不过,这好像不是个凡人。

陶忘机止步,冷冷道:“你是谁?”

少女道士瞧着他,认真道:“长生诀。”

声音极美,只是似乎不大说话,虽然很顺畅,不知为甚么,仍然给人这种感觉。

陶忘机一惊,仔细打量这少女,忽然想到一个人来,试探着问道:“武当少真?”

“长生诀。”

陶忘机再无怀疑,传闻此代武当出了两名绝世天才,号称双子,纯阳多智卜天机,少真无声真道心,武功更是冠绝武当诸代弟子,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竟能绕到前面来。

陶忘机四下瞧了瞧,右边是一片密林,左边是一座小丘,莫非纯阳子埋伏起来了,让师妹来打头阵,自己突袭,以策万全?

陶忘机当即冷笑一声,喝道:“纯阳子,莫要藏了,出来罢!”

第八章墨歌

一声喝后,寂无人动,只有风过林声。

墨歌认真看着陶忘杨,第三次道:“长生诀。”

一柄弈剑凌空刺了过来,如国手对棋,意如粘丝,一息间连出了十三剑,寒意横空闪烁,布下了重重陷阱,紧紧缠住了她,如掉入蛛网的昆虫,中心的捕食者很快就要来了,好享受它鲜美的食物。

墨歌伸手,拔剑,画圆,直刺。

鞘有真武,圆如静龟,刺如灵蛇,动静相合,阴阳趋一,已成玄武。

蛛网可以困住飞虫,却没可能粘住神兽。

玄武轻嘶。

于是网碎了,蛛退了。

陶忘机五内欲沸,翻身落地,面色苍白如僵尸,眼中燃起疯狂火焰,死死盯着墨歌。

若在一刻前,有人告诉他有同辈中人可以一招击败他,陶忘机一定让他将那人找来,慢慢打败,让那人尝尝名震天下的弈剑是甚么味道。

如今陶忘机已见到了这样的人。

他决然不信,却不得不信,又不愿相信。

事实就在眼前。

于是他嫉妒到憎恨,愤怒到疯狂。

陶忘机狂喝,弈剑再出,寒芒更盛,蛛丝更密,更坚韧。

玄武轻踏。

网再碎,蛛却来不及退了。

眼见小小蜘蛛就要被踩的粉碎,一条人影倏地抢入,伸手一托,便撑住了剑锋。

陶忘机面上冷汗滚滚而下,瞪着面前的和尚。

和尚转过身来,温和的眸子里隐隐闪着金刚一般的光芒,微笑道:“小僧定真,陶施主好。”

陶忘机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被少女一剑击败了,还是两次,全让这和尚瞧在眼里了,还救了他!

比起墨歌,陶忘机更恨这和尚。

或许是因为和尚不会杀人?

墨歌收剑,偏头睁眼瞧着和尚。

定真喧了声佛号,合什道:“墨道友,小僧向你讨个人情,可否?”

“长生诀。”

定真方要转身劝陶忘机交出来,忽觉背后风声微动,不由叹了口气,袈裟后拂,如风吹云。

啵!

灰色的袈裟衣袖上被刺了三个铜钱大小的孔洞,陶忘机倒掠出去,翻入密林。

和尚身形方动,又停下。

白衣女幽灵般出现,截住去路,正要拔剑,耳朵一动,反身追师弟去了。

一阵细微风声过后,墨歌身边已多了一人,头戴纯阳巾,身穿天仙洞衣,脚踏九宫履,腰悬七星剑,正是武当纯阳子,松口气道:“师妹你太快了,还好我赶上了。”

墨歌轻轻点头,闭上眼,像在感知甚么。

他又向定真挥手笑道:“大和尚,你好啊!”

定真还礼:“见过纯阳道兄。”

两人正要寒暄,墨歌睁开眼便走。

“喂,喂,师妹,不要一句话不说就跑啊!”纯阳子追上去,又对定真挥手道:“大和尚,再见啊!”

定真双掌合什,在风中微微躬身。

又是一阵风声响起,却是段水盈等人到了,却不见苏春水与向晚。

飞龙子正咬牙在林中疾奔,前方同道们早已看不到影子了,连那绿翘丫头也瞧不见,不由怒气勃发:“若不是道爷有伤在身,岂会落在你们后面!”

枝叶摇动,星翼垂照,林间却显的更暗了,飞龙子倏地止步,环视四周,按剑喝道:“哪家兔崽子,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这一喝声音甚大,即使在密林中也能传出很远,只是一喝过后,依然虫鸣处处,无人出来。

飞龙子冷笑一声,缓步前移,灵觉高度集中,周围十丈内全然察觉不到甚么异常,只是杀气骤然充斥林间。

虫子们立刻噤声。

一条鬼魅般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飞龙子身后,像是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

飞龙子狂喝一声,迅捷拔剑,转身后削,正是昆仑派不传之秘“飞龙大九式”中的一招——龙回青冥,专门应付从背后偷袭的敌人,无往不利。

岂知刚转到半途,一片流动的乌云卷过来,淹没幼龙,正正击在飞龙子胸膛上。

“你……”

飞龙子喷血,踉跄后退,眼中全是惊骇,还没抬起手来指点甚么,就已倒下,化成一片光芒,正要离开,突然震荡不已,倏地散去。

地上只躺着一枚血色令牌,黑衣人伸手摄来,红的夺目,微微荡漾,似乎是把整个活人身上的血全部抽出来,才凝成了这流动的令牌,上面刻着五个字:飞龙大九式。

黑衣人轻笑一声,透过玄色面具,异常嘶哑,他将令牌收入怀里,流云般远去,消失在密林中。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人阶擂台之上是地阶幻境,地阶之上是风雨雷电俱全的天阶全境,在天阶之上,更有一层飘渺不定的仙境,是为天外天。

便在飞龙子消失的刹那,天外天一处绿湖青山边,洛青绫睁开眼,对一人道:“无情姐,有人用七杀令了。”

那人目蕴流水,温婉如青玉,正是无情。

无情睁眼道:“是在维扬幻境?”

洛青绫轻轻点头,伸指一点,一丝青色剑气脱指而出,击中百丈外湖中一块山也似的玉碑,那碑上登时发出淡淡白光,呼吸间蔓延全湖,又潮水般涌到二人面前,凝成一张光幕,上面显示着一片云雾似的影像,依稀可以瞧出,正是幻境中维扬城十里内地貌。

洛青绫再点,城北外一处血红云雾轻轻散去,距离迅速拉近,显出一个人来,正是飞龙子。

光幕流转,从飞龙子止步到一着被杀,整个过程清晰地再现出来,只是那黑衣人全身被一层浓郁血色光华笼罩,瞧不清形容动作,随着他的远去,周围云雾又弥漫过来,遮住了二人视线,甚么也看不清了。

“无情姐,你看这和城外那天干阵法,还有他们的密谋有甚么关系么?”

无情沉吟片刻,道:“据你所说,这其中力量层次最高不过入微,还都是幻境中人物,应该没甚么影响。”

洛青绫颔首道:“七杀令当世不过七枚而已,你我各一枚,少林武当各一,其余三枚虽然不知,多半是落在胡人魔道手中了。”

“我的那枚苗苗拿去玩了,但她没进幻境,也不会无故去杀昆仑首席弟子。”

“那就是他们想趁机逐步毁去正道未来希望了。”

“此次幻境,道佛各大派都有精英弟子进入,仅凭三枚,即使有人辅助,也决无可能杀伤过多。”

“嗯,他们在试图掩盖甚么,只是现在瞧不出来。”

无情摇头道:“这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我们进不去,也散不了幻境。二月二那天,围猎大宗师,才是我们可以努力的事情。”

洛青绫沉吟道:“危急时刻,我可以通知维扬令主,玉碑显示,他的内功心法连绵不绝,上善若水,已至先天,当是先天功无疑,心性不合,练不到的。”

“那样会大耗你真力,会不会是洛……”

“很有可能,桃花岛论道以来,已将近四个月,无情姐上次见他,不是说他一气冲盈,虚灵相和么?多半就是他顿悟突破了。”洛青绫笑了笑,顿时令得湖光山水失掉了颜色,又道:“我这个堂弟悟性奇高,又能绝争一线,甚么可能都不奇怪的。”

无情摇摇头,笑道:“他当真与皇帝和成王长得很像么?你一口一个堂弟的。”

“嗯,非常像,几乎便是一模一样了,所以一定是堂弟。”

绿翘盯着面前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心中一惊,娇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寻我楼观道的麻烦!”

黑衣人缓步走来,虽隔着红色面具,仍依稀可见目中隐隐红芒,闻言哑然失笑道:“楼观道?早晚我要打上门去,瞧瞧宁道奇的散手八扑是甚么样子。”

“好大的胆子!”绿翘只觉这人身形越来越高大,似乎要占据整个天地,不禁背上发凉,眼睛一转,高声呼道:“你既这样自负,为甚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将死之人,徒言何益?”黑衣人摇头道:“你想惊动别人?没用的。”

他边说边徐徐伸出手掌,白皙而修长,似蕴有无穷魔力,旋转着一合,漫天气流狂涌而入,带着一个个返回的音节:“人见目面真以敢不么甚为负……”

此人一着之下,竟是将她的呼声抓了回来。

绿翘骇然,连连退了几步,挺了挺胸膛,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花,黑衣人已到了跟前,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拳轰来。

绿翘顿时如坠迷雾,道胎震动不已,蓦然左耳绿光闪过,一声清鸣贯入脑中,神智一清,一只如玉拳头已到了面前。

绿翘疾往后退,情知无法幸免,正要赴死,蓦然心中起了莫大警觉,似乎这一去,便是真的要死了。

不及动手,绿翘立刻震断周身经脉,自绝咽气,化光而去,黑衣人拳头穿过光雾,哼了一声,向下一捞,捉起一枚带有淡淡血色的令牌,刻了四个字:陌春望远。

“鱼幼薇……”黑衣人目中依稀红芒敛去,没入黑暗中。

林中忽有风起,吹起飞凤簪轻轻摇动,向晚望着面前少女,摇头道:“白羽,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晚姐姐,你真要这么绝情么?”这少女一身白色羽衣,轻盈若飞,掌中一柄长歌古剑,势沉如山,目隐七情,眉展六欲,正是蜀中唐门白羽。

此时她美丽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愁,一缕凄楚,瞧着向晚,几欲泫然。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