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娘就把两个儿子送到了京城求学。等我哥哥回来了,我们一家四口搬到了州府,再也不回这里了。”
顾瑾之默默听着。
听了这番话,很多事情豁然开朗了。
比方说,司业的妻儿并非意外死亡;再比方说,为何司业那时候就不愿意管顾氏的事,却偏偏等着周衡来找他。
一切都明朗起来。
“那我师兄司业的长子呢?”顾瑾之问。
“死了。”妇人道,“司业大人的长子,在十七岁时得了痢疾,死于疫病。我们家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把他赶了出去。
他没地方可去,在山里迷了路,冻死了。我们家是没有养育他。至于他的葬礼,是我娘亲手操持的。她一直记恨我们,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后来,她就去世了,我娘独立支撑这个家。”
周衡眼睛又红了。
“你们家现在是谁在当家?”周衡问妇人,“我姓顾。我是来拜祭故人的,想请司业的儿子代为引荐。”
“我不认识司业的儿子。”妇人道,“司业去世的时候。我们一家都在乡下。他的长子已经娶妻,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儿。”
“你们家没有男丁了?”周衡皱眉。
“我婆婆和大哥、二哥,还有大嫂。”妇人道,“他们常年在外头跑生意,逢年过节才回来。司业大人没有子嗣,也是有缘由的。”
这话,让周衡更加震撼。
司业没有儿子?
“他的长子是怎么死的?”周衡又问。
妇人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当初我们家遭逢巨变,司业一家搬到州府,我们一家也跟着去了。司业大人对待族里人,都极为慷慨。我们都是沾光的,否则哪里有活路?”
顾瑾之则道:“姑妈,既然我们来了。您带我们去见一见司业长子的棺木吧。”
妇人迟疑,似乎不太乐意。
周衡则坚定道:“我们不会耽误事情,一刻钟足够了。若是见了棺木,我们马上离开。”
他们又聊了一阵子。
妇人答应,带周衡两人去见见司业的长子,司业的尸骨,放在了他家最破旧的厢房里。
周衡和顾瑾之跪在司业的灵柩前,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们又烧了纸钱,将司业的骸骨装殓起来,抱着他的骸骨回去。
周衡的双脚,像灌满铅似的沉重,顾瑾之搀扶了他。
他们回到了客栈,周衡仍是神色恍惚。
到了晚夕,他的情绪逐渐稳定。
顾瑾之便问他:“大人,您怎么想起来这里?”
周衡道:“我想来祭拜一下司业。这位先生对咱们顾氏恩重如山,可惜我们没机会报答他。如果他还活着,他的儿孙一定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顾瑾之不敢接话。
周衡自言自语:“我总感觉有些蹊跷。你娘亲说,司业大人的墓地很好找,不远处就有一座山坳。为什么这么巧合,偏偏他的墓就在附近?”
顾瑾之心里咯噔了下。她忙劝周衡:“大人,或许真的只是凑巧。”
周衡却不相信这是凑巧。
他对顾瑾之道:“我明天去找一趟司业,问问他。”
顾瑾之只得同意了,次日,周衡去了司业的墓地,问司业的长子是否回家探望父母了。
结果,司业的长子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南宁府做官。
周衡顿时失落无比,他坐在司业的灵柩前,半晌都不说话,顾瑾之则站在一旁。
“你们家,真是奇葩。”朱仲钧对顾瑾之道,“我瞧着你大人这般悲痛欲绝,怕不是假的吧?难怪你们一进镇子,就被拦在镇东口。你大人的腿脚不太好,你们走得急,才会碰上了他们。”
顾瑾之道是,她的大人的确没有发疯,但是他的表现很糟糕。
他整个人陷入深思,好似在回忆什么。
“……我在想,司业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当初他去西北做刺史,不知道惹了什么仇人追杀他。他死后,仇家没有罢休吗?”周衡低声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涣散,朱仲钧看了眼顾瑾之,顾瑾之则微蹙眉。
“大人!”顾瑾之喊了声,打断了他的思索,“咱们还要继续找司业的长子吗?”
周衡茫然回神,他抬眸,看了眼顾瑾之,道:“找,当然要找。”
顾瑾之轻轻呼了口气。
“咱们去哪里找?”朱仲钧突然插嘴道。
“去西北。”周衡道,“你们别担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我们不担心。”朱仲钧淡淡笑着,顾瑾之也笑了笑,道:“大人,咱们去吧。”
他们俩一左一右。搀扶了周衡。往门口走去。
出了镇子,就有一辆骡车停在路边,骡子上坐着车夫。
顾瑾之道:“大人,这是谁给雇佣的?我们从未见过他。”
“我不知道。”周衡道。“也许是老板雇佣的。”
他们上了车,车夫驾驭着骡车,朝西北而去。
骡子跑得飞快,很快就出了小镇。
周衡和顾瑾之一路上没有说话,只偶然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能看懂各自心中所想。
“我大人不会害我们吧?”顾瑾之悄声问朱仲钧,“你觉得,他是不是想害我们两人?”
朱仲钧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他一直怀疑他妻子的死因,甚至连你祖父的坟墓也怀疑。他想要知道真相,就需要证据......”
周衡的妻子,其实是周衡的堂妹,嫁给周衡五六年了。
当初周衡和周衡的继室,两人早有私情。后来继室被休弃,周衡的妻子也死了。
后来,周衡就一直单身,膝下只有顾瑾之一个嫡亲血脉。
而且,他是周衡的侄儿,周衡对他很疼爱。
所以,周衡不仅仅对顾瑾之好,也是把顾瑾之当成了亲闺女疼。
朱仲钧猜测周衡是想利用顾瑾之。
顾瑾之也是如此揣度的。
他们两人俩各怀鬼胎。
“我觉得他不像坏人。”顾瑾之又低声说。朱仲钧嗯了一声。
两人都不再说话,周衡也没什么精力说话。
他闭目养神,靠着车壁。
一路顺风顺水,傍晚的时候,到了司业长子的墓地。
周衡下了车,对车夫道:“劳烦送我们到此,剩下的路程我们自己走。”
车夫道是,周衡拿出银子给了他,车夫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