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插曲，对于万民堂中的这些流民而言，不算什么。
他们只是想着能喝一点绿豆汤解暑。
“我听说，过几日，县太爷还会让人来给我们找活计做呢，说是让我们自己挣钱。”
“等旱灾过去，以后想留在这里都行。”
“是啊，周大人是个好官啊，可惜了……”
这话说得莫名，周围有人问：“可惜什么？”
“没，没什么……”
这个声音慌乱些许，听着这些话的小天，身体穿梭在流民中，然后跑出去。
他去的是醉香楼。
李姑娘说，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找顾少爷。
之前的地动，醉香楼损毁不大，刚好借机会重新装修一遍。
如今看着更加富贵。
一走进去，小天就闻到各种饭菜的香味，让人移不开脚。
“小天公子。”
漠叔看着小天，显然认识他：“这边请。”
带着人往后院走，小天刚迈进院子门，就见到里面的顾夷安靠在树荫的躺椅上乘凉。
傍晚的清台镇，残留着浓烈的热气。
微风袭来，树荫晃动，连带着那少爷的衣袍都在轻轻摇摆。
那人撇过来一眼，眼神澹澹的，让小天低下脑袋。
他想，眼前这位少爷，是自己永远也成不了的人。
“岁岁这几日不在镇子上，可有事？”
顾夷安问着，倒是没注意到少年人复杂的心思。
他在小安寺那边待了几日，就觉得无聊，干脆找了个替身在那边陪着周成，自己跑回来了。
且不管周成那边如何煎熬，顾夷安一如既往地悠闲。
“顾，顾少爷……”
喊着对方的称呼，小天语速飞快，却把自己呛了一下。
“喝口水，慢点说，不着急。”
顾夷安给对方倒杯水，就见到对方牛饮般喝完，他笑笑，自己杯子刚举到唇边，就听到对方的话。
“顾少爷，有瘟疫，瘟疫来了！”
这话后，顾夷安的手没稳住，水洒了一身。
他的表情凝重起来，起身走到小天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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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大堰国不是第一次遭受瘟疫，每次大灾过后，一个不好就会滋生瘟疫。
就像是去年洪水过后小坪村的那些疫病一样。
这些病，都是催生在流民难民中，发现一人有迹象，等同于其余人都有危险。
顾夷安不敢赌这概率。
小天只能将自己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
“也就是说，最起码有三个人身上有那种紫斑？”
顾夷安私自思考，回顾大堰国过往的那些瘟疫，并没有身上生这种紫斑的症状。
所以是新的症状吗。
“你先暂时不用回去，再将你那阿姐接出来吧。”
若是瘟疫，便不能让小天再回去，毕竟以瘟疫的传染速度，稍微接触都可能中招。
而那些流民，也不能再继续放在一起。
“是!”
事关重大，小天也觉得阿姐先离开的好。
而当李岁岁接到这个消息来到清台镇上时，已经是次日上午。
阳光过于灼烈，晒的人脸颊发红。
连续的高温让清台镇周围的土壤变得干旱，农作物奄奄一息。
再这样下去，今年又是一个没收成的一年。
好在当初赶紧挖了水库，再加上大多家都有水井，饮用水暂时没出问题。
只是这几日，有些人加发现自家井水不再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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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上的水分早已经蒸发，连带着地下水源都开始受影响，走向干涸。
“你没算到吗？”
屋子里坐定，顾夷安用扇子给李岁岁扇风。
她来的急，额头浮现汗水，本该水汪汪的眼睛发沉，看不出情绪。
他昨日就在想，以李岁岁的本事。
若是真的有瘟疫出现，她不可能不提醒，更不可能将那些流民安排在一处。
她的卦，他相信。
既然卦没问题，那么就是人有问题。
“我派人进去检查过，没有全部查，但是目前确认不下于十人身上都有那些紫斑。”
十个人，看似不多，却足以让万民堂中的那些流民死个干净。
更何况，清台镇还无其余人知晓这件事情，再加上还有连绵不断的流民往这边来。
任由那瘟疫蔓延下去，要不了多久，清台镇就是一片死城。
无水无食要人命，可那瘟疫也能要人命啊。
听着这些话，李岁岁抬头看着顾夷安。
对方脸上是一贯的对自己的信任，甚至在帮自己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全心信赖让李岁岁心中划过暖流。
这个大桃花，从初见时的傲慢且骄，到现在变成温如暖风。
或许他心中没有众生，可他心中有自己。
“顾夷安。”
她出声，顾夷安便安静了。
这是头一次李岁岁连名带姓的喊他。
不是调笑的顾少爷，也不是让他心喜的夷安哥哥。
“嗯。”
顾夷安一时间不知道李岁岁想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正经很多。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收敛水色，含着认真。
就好像，她说什么，他都去做。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觉得是我算错了？”
李岁岁的声音很轻。
自清醒那日起，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姑娘。
可在外人眼里，自己或许就是一个青涩的小丫头。
说什么算无遗漏，说什么小神仙。
不认识她的人，头一次听到怕是都要笑掉大牙。
就连认识她的人，偶尔面对她的卦都会有迟疑。
唯独眼前人从未有过。
她的卦，他尽信。
便是这份尽信让李岁岁觉得，让这个大桃花就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好。
“我信你。”
顾夷安回答的掷地有声。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做了些什么。
若不是李岁岁，在接连的洪水和地动，乃至现在的旱灾中，清台镇怕早就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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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人站在这里，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清台镇。
她留住周成，让官府耳目清明。
她创办书院，寒门子弟也可和富家公子一较高下。
行商，医院，钱庄，乃至现在的万民堂。
桩桩件件，李岁岁肯定有私心，可她更多想的，是小坪村，是清台镇。
是这此间的芸芸众生。
她的卦，从未空过。
退一步说，就算空了又何妨。
她的遗漏之处，自有自己可以给她补上。
更何况，他不信她这次空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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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李岁岁忍不住轻笑。
相识一年，两人熟稔到仿佛走过大半辈子。
可她还年少，而对方也还是个少年。
少年人么，自该是有热血。
“夷安哥哥，你想看我起卦吗？”
她这次要起的卦，不是往日里随手抛起的铜钱，也不是掐指一算就得的天机。
她这一卦无私心，只为黎民众生。
她要请上苍落下指引，让她看看到底是谁蒙蔽了自己的眼，试图让那人曾经庇护的众生陷入水火之中。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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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气了。
“想！”
顾夷安应着，神色热切。
顿了顿他又道：“可你没有摘星楼，成吗？”
京城的他熟知国师的行事。
那位国师起大卦时，都是在那九层高楼上。
楼高百尺，手摘星辰。
而星辰自古以来就暗含天地之理，日月盈泽，莫不如是。
有人说，摘星楼上，李家人可窥这天地一切秘密。
可那第九层，除李家人，除帝王外，谁也不知是何等模样。
“夷安哥哥，那摘星楼，并不是李家要的。”
那摘星楼，是大堰国赐下的一条锁链，牢牢将李家人锁在楼阁之中。
天地之大，何处不可见星辰。
那摘星楼，不过是一个幌子。
外人以此为荣，可李岁岁知道，在那人眼里，摘星楼甚至比不过一个茅草屋。
“夷安哥哥，随我上山吧。”
牛山不算多么巍峨，但是高度还是有的。
自去年开始，牛山不少地方都被人探索个干净。
只有一处山顶，李家人不让去。
而那里，是今日李岁岁带顾夷安去的地方。
青天白日，暑气重到让人走不动路。
当顾夷安踏入牛山那一刻，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将燥热带走。
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