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号减速停在了靠近银心的位置，C9的窥视持续了数日。
以银河系为中心，C9将墙内墙外扫了一圈，重点集中在银河系内，特别是第一旋臂。
幻象长城之外，最后的文明活动迹象出现在2.5万年前，这比进攻堆战胜庇护者要晚上很多。
似乎幻象压根就没有打算在上帝的长城上做文章，在光斑蔓延连贯之际，它们在疯狂地攫取着这个宇宙中的‘物质’——与其说是物质，道道更倾向于将其描绘成‘信息实体’，被幻象掠走的东西皆是此类。
根据窥视结果看，幻象在两万五千年前突击进度，在带走了它们想要的一切后，放弃了这个宇宙，用迷之手段离开了这里。
而在长城内部，进攻堆摧毁庇护者并没有任何悬念，早期把控着城门节点的部分庇护者挣扎在夹缝中，进退两难，在丢掉控制权之前，他们曾试图穿过节点离开银河系，然而这实属是‘为了逃离敌人只好直面另一种敌人’的选择。
C9情报显示，逃离的庇护者试图与幻象寻求对话机会，但遭到了无视，作为‘信息实体’，被同样在撤离的幻象无情的打包收割。
似乎这些庇护者忘记了他们试图离开长城的祖先，是因为什么选择在长城内自闭，并阻止其他文明离开。
这也说明，进攻堆在他们眼里，已经跟幻象一样可怕了，很快，进攻堆在夺取节点后，封锁了长城，转过头来，逐一肃清了墙内的庇护者，这个过程同样没有持续太久。
值得重点介绍的，是第一旋臂的状况。
C9情报显示，早在七万九千年前，也就是发生在八万年前的那场C器决战之后的不足千年的时间里，第一旋臂的人类方面采取了一系列应对光斑的措施，在人类的决策者和名为碧波的AI实体共同努力之下，名为‘六亿层’的结构坚挺了几个世纪，直到一切被光斑吞没。
详尽报告显示，在光斑完全吞噬六亿层之前，六亿层防御结构尚余五千万积极响应防御层，在六亿层构架之初，其核心部件便被深埋在光斑之中，整体没入深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拥抱’。
由于深渊阻隔，六亿层失去了与光斑外的直接物质联系，C9也失去了后续的检索信息。
但是一些人类曾经发出的通讯信号，仍旧在群星中激荡。
“区区灭族，何足挂齿，不求不朽，只为崇高。”人族最后的那位指挥官，在道道看来，还是‘有点东西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六亿层彻底没入光斑之前，第一旋臂的人类势力进行过一次大范围的转态，道道将其戏称为‘被动飞升’。
碧波AI以暴力的形式，强行用往生机催化了人类的数字化，这情形，和躲在幻象长城内的庇护者何其相似，那些不愿意被庇护者封在银河中，揭竿而起的文明，和为了反抗碧波的‘被动飞升’，战至最后的人类种，形象莫名的重合。
然而不同的是，前者赢了，赢绛的势力坚挺到了最后，成了这个宇宙仅剩的一支。
“没有第一旋臂的其他消息了？”
洛青心有不甘，C9显示的人类信息断层近八万年，和他与赢绛开始冬眠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他没想到人类帝国竟如此脆弱，只坚持了寥寥几个世纪。再一想这个宇宙的现状，一种渺小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没有了。”C9肯定的回应道。
“这跟对照机说的不一样！”
洛青失望的抱怨了一句，道道和C9还在分析着什么，但他已经失去了参与的兴趣，四顾一番，洛青竟没有寻见赢绛的身影，索性跟道道招呼一声，他径直离开了舰桥。
舰桥上层一侧的观察台上，洛青找到了赢绛，她双手支撑着舷窗，抬头看着穹顶外的星空，怔怔出神。
“算是……结束了？”洛青问。
赢绛转过身来，她点点头，迟疑一番又摇了摇头，远方的星光与光斑透过穹顶，为她映出一层朦胧的光圈，洛青甚至可以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上细微的绒毛。
“你指的跟剧本两万年的时间差？”洛青咧嘴一笑，走到赢绛身边：“对照机错了，光斑影响了对照机的运行，我的必死之劫，刚刚已经过去了，那两万年只是误差。”
赢绛点点头，但她并没有被洛青的话宽慰多少，也懒得解释对照机有光斑参数，她回头继续看着穹顶之外，一如平常一样娴静。
“现在就剩下我们了。”
洛青见状，又顾自说道：“也不知道云厦和冬馆的人们怎么样了……说到云厦……”
洛青将手放在赢绛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她转向自己，使他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光斑蔓延，宇宙毁灭，在这个被拉长了时间的世界里，太过遥远，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不如我们回云厦去，在那里渡过一生，我们短暂的生命等不来毁灭的。”
赢绛直直的看着洛青的双眼，仿佛根本没有听清洛青在说什么，洛青也看不出她眸中的意味，生理年龄以是二十四岁的她所带给洛青的，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他很想就这样俯下身去，吻上她的唇，可他更想等到她的答案。
在洛青期待的目光中，赢绛的眼眶红了起来，接着，她眼角湿润，晶莹的泪滴成型，滚落，转眼间洛青便看到了字面意义上的‘悲从中来’，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伤，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你……怎么啦？”洛青慌忙问道，赢绛的样子，让他心疼莫名。
“不行的。”赢绛轻声说道，但语气却坚决无比。
洛青很少听到赢绛开口说话，她的想法，一般都是由她的喉舌，或者C9来表达，但对她那种能净涤心灵的声线，洛青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在他怔住的瞬间，赢绛拿开了他的双手，后退了两步。
“还没有结束。”赢绛神情极认真的说道。
洛青的脑子嗡得一声，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在赢绛的身上看到了凌驰的影子，然而那感觉有非常的不同，她的声线使她冰冷的语气听起来柔和的多，但洛青却感觉到了无穷的力量，就好像无数人在拼尽全力呐喊一般，振聋发聩。
洛青突然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而是一整个宇宙。
洛青突然心慌起来，不是因为被她拒绝，而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赢绛会义无反顾的跟他分道扬镳，无数人说，她的世界观跟常人不同，洛青也没有打算以常人之心去靠近她，了解她，他原想用温和的方式，去潜移默化的接触她，他以为自己已经胸有成竹，但现实却赤裸裸了打了脸，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刚才就是教训。
现在，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他未曾真正的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