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脏兮兮工作服的米博士正在试验场讲课，突然听见“叮叮”铃铛晃动的声音，便是连“下课”都没有说就匆匆离开，场上寥寥几个看起来年纪不轻的“学生”对此好像早已习惯，沉默思索、自主练习某人刚刚讲的几个要点。
永夜中一些课程其实并没有开设的意义，文明传承固然重要，眼下却不是最重要的，碎裂的大陆，枯竭的能量，深渊中日复一日刮着的大风，世界在明天就可能彻底毁灭，紧紧相迫的时候，人们所做的一切，都应是为“活下去”而奋斗。
这种时候，“机械技术·改”这一冷门课程被拎出来，还特地找了某个平日谁都不会放在眼中的“瞎忙博士”来讲，自然是有些人看中这门课程的意义，嗯绝对比教课的那个人重要得多。
嗯？是不是哪里不对？现在是第十年……
没再想下去了，因为已经到地方了，米博士衣服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那一身沾满燃料与金属碎屑的工作服，挤进最大的一座试验场，和许多人一起，围住了一个大家伙。
是真的是一个大家伙。
学院在很久以前便用不知名的晶石打造的术盘，永夜中成为最关键的一个试验场，以其为核心制造的折叠空间在灾变永夜后的今天仍没有失效，所构建的空间，和米哲家乡小镇一般的大小，高度却是无限——
依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无限。
这片空间显然还有些旁的秘密。
突然想到学院中心的通天塔，还有那些被紧急关闭的密境试炼之塔——
嗯，那个地方是什么时候被关闭的？
依稀记得那天好像很急着关闭，几乎是向外面撵着人，有些倒霉蛋连自己的武器道具掉了都没来得及回去捡。
不对不对，好像有些什么……那些人离开密境塔的时候，面上的惊慌，溃散的能量，还有自那天起再看不见的学院飞机……
大脑针扎般的疼痛，思绪还在如雪花般乱飞，看见群星熄灭之前，一个肆意大笑的红色身影——
似触碰到某种禁忌，突然心脏被扼住，窒息的痛感。
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下，浑身抽搐就要往地上倒去，被一只皮鞋托出屁股，然后又是一脚踹上，生生地重新站个笔直。
“小子，熊王没那么没出息的后裔。”
“哦了。”
面上神色归于平静，米博士又重新吊起了那双死鱼眼。
那个红衣服是谁？和他有关系么？
这是米博士自幼想法迥异常人的一个地方。
一个人若是他不知道是谁或者与他没有太大羁绊的话，总是转身就抛到脑后。
见面次数若是多了那么一两次，便会在闲时于脑中一点点勾勒充实对方的形象。
与真人当然是不同的，可他却会觉得，那人就是那样了。
再见面时便带着这样的印象去看人，眼神总是奇怪的，有几人会给他好脸色？
脑补是病，得治。
当然，只有对人类才是如此，这也正是他对这些人漠不关心的体现，但如果一旦涉及他的研究，这位比谁都要来得严谨、暴君。
他应该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的。
米博士没再回头去找总是神出鬼没的镇长先森，而是重新去看那个大家伙，圆圆的堡垒，占据折叠空间试验场的大半位置，十数层楼的高度，似乎哪里出了些问题，许多和米博士一样穿着工作服的人们围着它议论纷纷。
“现在在这里计算有用么？我们时间不多了，绝对要去外面试试……”
“那怎么行？能量参数不对，无法排除所有隐患……试验场只能打开一次，到了外面再发现问题，我们上哪去找第二个还可以无限展开的空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研究新能量场的那帮子人是吃啥的？到现在都没研究出新的能量规律？”
——其实那群人挺聪明的，只是时间不对……怎么又觉得时间不对？
每个人都忽略了这个冷门专精的瞎忙博士。
毕竟此刻他们尝试的方向，依旧是术盘与能量结合的造物。
对此，米博士不过是默默抱臂看着，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认为过他们会成功。
当然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是多讨人厌，可也知道反正真到了成功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人带上他和——
我妹妹？
还没进一步思考便又被打断，回头，看见拍肩的是一个皮肤松弛的中年人。
“利德森导师。”
微微欠身，充满敬意。这位是米博士的导师，天灾前后都给予了他许多帮助。
“你觉得怎么样？”中年人像十年前一样拍着自己憋下去的肚子，只是瘦了，再没有那种如在西瓜皮上敲击，清脆的声音，无奈地撇撇嘴，“这个‘堡垒计划’，想要让幸存者躲进去，飘到地老天荒……阿哲，大胆地说出你的看法。”
“。……不可能成功的。”
方向正确，方式不对。
直截了当的否定，已让附近有些人听清以厌恶的目光瞪了过来，看清发言的是从来不合群的某人又是一声嗤笑，回头继续进行他们的讨论。
这张早晚要让人套了麻袋揍的嘴。
米博士当然无所谓。
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否认也没有用。
因为深渊中的怪风，能量场每天都在改变，做着无规则的运动，没有谁能计算出它们游走的规律。
连能量流动方向都不知道，那么这种利用能量的造物……
米博士一直觉得虽然艾格大陆上的人们生命本质是能量，世界的本质也是能量，但太过于依赖力量，哪怕到了天灾之后的永夜之中也是如此，并不合适。
他就笃定着早晚出事，导师比他还看得开，旁的他全都无所谓反正他孑然一身……嗯？
你不要你镇长先森与妹妹了？
最近好像脑子有些混乱，可能是熬夜失眠太多，回头去院医处拿两片安眠药吧。
“听说西方那里一直有些不一样的打算，排开所有能量，企图局部重写规则……”
正想着，听见导师说着些什么。
蓦地，米博士突然就想起梦中的造物，那艘简陋又新奇的大船方舟，可以在空中飞翔。
那时为什么会对大船可以飞的这件事，习以为常的感觉？
嗯，果然是做梦。
双更？不存在的。
昨天那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