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张老三的座船停靠在码头之时简直如庞然大物，如今驶进海中，却也只能算是沧海一粟，直如尘埃一般小得近乎可怜，在碧蓝的海水中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在刘景辉看来似乎荡秋千一般令人心潮澎湃，他左手紧握住船舷旁的栏杆，面露苦色地听着处之泰然的西门玥与张老三悠然对话。
“张老板家大业大，居然还得亲自压船，真是令人钦佩。”
张老三喝了一口手中酒壶里的烧刀子，哈哈一笑：“在海上漂泊了这些年，早习惯了，如若让我居在陆上，反倒不舒服。”
西门玥回头看了看他引以为傲的商船，由衷赞道：“这船应该是全明州城最大的商船了吧。”
张老三闻言露出骄傲的神色：“不是我吹嘘，说这是全大宋最大的商船也不为过。”
西门玥点点头，那船的确大，而且装饰奢华，加上水位线以下的货仓，全船上下共分四层，最上层是张老三的卧舱，第二层被此番最大雇主，来自高丽的一位贵族包下，第三层是普通客舱，住着七位客人，除去将要在西山屿下船的西门玥与刘景辉，其他五人都是搭顺风船去往琉球和高丽的生意人。水手苦力们则与货物一同居住在水下四层。
西门玥转过头又问道：“去往西山屿需要几天航程啊？”
“两天吧。”听她提起西山屿，张老三似乎有些不悦，“朝廷大军都不管，两位去无异于螳臂当车，又何必去送死？”
西门玥笑道：“人在宫门，实在身不由己。”
张老三冷笑道：“莫说我没提点二位，西山屿周遭全是暗礁和漩涡，我的船太过庞大，实在不能靠岸，只能在安全区域放小舟下去，需要你二人自行登陆。”
“放心，决不让张老板冒半点风险。”西门玥眼中一亮，漫不经心问道，“张老板在这海上行走自如，没被官府找过麻烦么？”
张老三不屑笑道：“自然找过，只是我一未杀人越货，二未打家劫舍，只是与那海贼头子有些瓜葛，并不犯法，况且，我是这明州城内最大的纳税户，官府再看不顺，也不与银子有仇，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错。”西门玥还想发问，只见自三层船舱的扶梯拐角处行出五人，为首的是一位异国打扮的年轻女子，虽因黑纱遮面看不清样貌，自那通透清澈的眼眸之中也能看出她一顾倾城的气质，只是性情似乎有些孤傲，让人感觉不易亲近。
她的身后则是刚才下船解围的青年男子，只看他一身黑色劲装，手握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武器，也是沉默寡言，不时注意周身环境，看来应该是护卫之类的人物。
三位侍女毕恭毕敬走在二人身后神色凝重，手势步伐近乎一致，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主子，换来一顿责骂一般小心翼翼。
西门玥与刘景辉看着这一群人自甲板上走来，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时，这才拱手行礼道：“得小姐相邀登船，西门玥实在感激不尽。”
那姑娘原本已然走过西门玥身边，听她自报姓名，立即停住脚步回身问道：“你是西门玥？”
看着西门玥有些错愕地点点头，那女子又问道：“可是那临安府中两日之内侦破伝王府灭门一案的西门玥？”
“正是在下。”
那女子眼中一亮，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一闪而过：“既然是神探，那么阁下能否看出我的身份？”
“当真要说么？”看到对方点头示意，西门玥只将她上下扫了两眼，“看小姐的装束应该是高丽人无异，如同我中原皇帝酷爱金黄，高丽皇族喜好玄色，玄色者，先染白，再染黑，黑中扬赤，象征宇宙奥秘莫测，提示众生，大宇赐恩德莫大，要感恩报德，即是需感谢高丽皇族带来的太平盛世。
“看小姐领口，袖口处均嵌了玄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皇亲国戚。而高丽尊莲为国花，国民百姓不可佩戴以莲花打造的饰品，小姐头上的这只金簪恰恰是以莲花为造型，只凭这两点在下几乎可断定……”西门玥凑上身去，伏在那女子耳边悄声说道，“阁下便是高丽王长公主王恩澈。”
看着西门玥自信的眼神，女子也只能微微点头：“西门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佩服。”转头对张老三道了句，“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上等酒席，今晚我要宴请西门姑娘，不知阁下能否赏光一聚？”
西门玥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待得王恩澈领着随从离去，刘景辉才道：“听闻高丽长公主当年身患怪病，高丽举国束手无策，只能来大宋寻求治病良方，如今看来似乎已然痊愈，起驾回国了吧。”
“怪病？”西门玥问道，“是何怪病？”
刘景辉摊了摊手，做出一个不得而知的动作：“只听闻她出生之时，高丽王差点杀了她，似乎便与她从娘胎里带来的怪病有关。”
西门玥默默颔首：“我现在想不通的是她即是皇族，又怎会纡尊降贵，在不得知我们几人的真实身份的情形之下轻易让我们上船，即便她好客如斯，那侍卫也不可能不明白，多一个陌生人在船上，长公主便多一分潜在危险。”
刘景辉笑道：“只怕她实在没有料到，船客之中有你这位大宋神探。”
面对他的奉承，西门玥无动于衷：“只怕她是另有图谋才对。”
酒宴设在王恩澈船舱之中。
这是整艘船最大的船舱，以屏风格成三间，一间卧舱，一间洗漱，第三间稍大些的则用来待客。
当着西门玥，王恩澈撤掉了面上的黑纱，露出白皙中透着微红的脸庞，酒过三巡，公主显得有些微醉，举起手中的金杯，对西门玥道：“来，让我们再饮一杯。”
西门玥也举起酒杯：“公主饮酒总有理由，此番又是为何？”
王恩澈笑道：“为自由，为了能像你们江湖人这般无拘无束，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西门玥看的出王恩澈的脸上堆满笑意，眼中却噙着泪花，她也只能微叹一口气，劝解道：“公主生在帝王之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们这种刀头舔血的自由要来又有何意义。”
王恩澈露出哀怨的神色：“只是这种以做被权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偶换来的富贵荣华，我不想要。”
“奈何生在帝王家。”
“不过回高丽之后，我便能解脱了。”面对西门玥的不解，王恩澈缓缓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忽的睁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西门玥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王恩澈原本乌黑的眼珠在一闭一睁之间变成了血红的赤色，仿似血滴一般，带着三分可怖，直盯着西门玥。
“血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