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人只点一份豆芽。”女服务员低声对老袁说，不敢让客人听到她话里抱怨的意思。
老袁愣了一下，拿着烟卷的手差点缩了回来。但马上又笑着说：“我们的豆芽都是用西山的泉水发出来的，绝对没有化学添加剂，尽管放心吃。”说完转过头，拉下脸对服务员说：“客人不管提什么要求，我们都要尽量满足，快去准备上菜。”
那青年接过香烟枪，仍然不说话，继续看着他的报纸。老袁回过神来，好像也丝毫不在意，陪着笑说了声：“您慢慢吃，有什么事招呼一下就行。”然后踱着小步回收银台去了。
几个编辑也看到了这幅场景，有些不解：“这人什么意思啊，不会真的就只喜欢吃豆芽吧？”
夏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点什么：“等等看，应该没这么简单。”
大家正议论着，外面又前后脚走进来七八个穿着黑西装的青年，都剃着和刚才那人一样的平头，甚至表情都差不多。但互相并没有说话，好像不认识的样子。他们进来后，每个人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也不说话，要么也拿出报纸在看，要么自己抽着烟卷，有一个还撅着嘴在那儿吐烟圈玩。
这下店里的服务员们都有些懵了，吓得不敢上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胆大一点儿的妹子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招呼。
这些人都是一样，看也不看菜单，就点一份豆芽，一碗米饭。
火锅店拢共就十来张桌子，这样一来，几个平头就占了一大半，更何况这个样子，有客人也该被吓跑了。
果然，一对小情侣刚进门，一看这情况马上转身就走了。
也有摸不清楚状况的，找了个桌子坐下准备点菜，总觉得气氛有点异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退了单，生怕有什么事牵连到自己。
今天中午这生意是没法做了。再看老袁，挂在脸上的招牌式笑容已经没了，脸沉得要挤出水来似的。
很快热腾腾的锅底和饭菜都端了上来，第一个进来的小平头旁若无人似地拈起几根豆芽，放进锅里涮了几分钟，挟起来，煮熟的豆芽变得卷曲了，滴着香辣的红油。小平头将它放在油碟里滚了几滚后送进嘴里，又就了几口米饭，露出一脸满足的神色。
其它人也纷纷行动起来，开始涮菜、吃饭，一份大约三两重的豆芽，硬是吃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其间又来了几拨客人，都和那对小情侣一样，进来一看就离开了。
老袁心痛得不得了，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跑到后厨指导工作去了。
夏其的眼睛都瞪圆了，“这老板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想出这种歪招来对付他。”
“对了，这不是你们的报道内容吗？这么好的线索。”一个国际版的编辑问道，他们的报纸上就经常有餐饮行业的新闻。
“做是可以做，但还得先把情况搞清楚了，过两天我找老袁问问去。”夏其想了想说。
那编辑伸出一只手：“拿来！”
“什么？”夏其被他的动作搞愣到了。
“报料费呀。你们平时不是都有的嘛，一条50元。”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事儿还真得我们媒体出面，警察来了也没用。”夏其思忖着说，“既然开店，总不能对客人点什么菜还挑剔。这招太狠了。如果老袁没反应的话，接下来几天他们肯定还会来。”
“估计老袁把谁惹急了。”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她的看法，有人小声说：“看来事儿还不小，毕竟雇这帮人的花销也不少。”
“先不管这么多了，赶紧吃吧。”夏其指指桌上：“还有这么多菜呢。”
没想到，还没轮到夏其去问老袁，他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三天后的一个大早，夏其刚上班，就看到有个人在报社门口探头探脑的，仔细一看，正是火锅店的老板老袁。
“您是老洞天的老板吧？到报社来有事？”夏其大概知道他的目的了，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袁眼睛一亮，做餐饮的人大脑一般都有这个功能，对上过门的客人大都有印象。他就在附近开店，当然知道这里有家报社，而且前段时间还有广告人员上门来找他，问需不需要在报纸上打点广告。他当时觉得没必要，一口回绝了，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悔。这次遇到事了，就是来看看能不能找记者做个报道，但又不知道找谁，所以正在门口犹豫，这下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
“记者同志，您好！”他也不知道夏其叫什么名字，看模样像个记者，就叫上了：“我有点事想咨询一下。”
“进来说吧。”夏其把他带进了接待室。
老袁已经想起来了，面前这个记者，那天正好也在店吃饭，他本来还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这下倒省了事了。
“那天您也看到了，那些人到店里来，就点一个菜，最后结账不到三十块钱，连燃气费都不够。”老袁放松下来，就开始大吐苦水：“你说这一次两次就算了，可是他们连续来了三天，还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然后希望《城市消费报》能做个报道，激起大家对这种行为的公愤，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并且委婉地表示，必要的话自己可以花钱做几个版面的广告。
“你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吗？”
“这还真不知道。你说我一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平时见到客人都是点头哈腰的，从来不会干对不起人的事。”老袁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
这话夏其当然不相信，他这种人表面上人畜无害，但手上有了几个钱，虽然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保不齐和别人抢生意施了什么手段，或者为了女人争个风吃个醋什么的。但看他的表情，好像也还真不清楚自己哪件事把人怼惨了，会想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