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剑在匣中藏 > 116.亲事全文阅读

情势发生巨变,面对施暴人孟红鸾的质问和嘶吼,受害人家属白羽刀刚才还咄咄逼人,这一会儿竟说不出话来。

青水见状,忙站出来道:“舅舅,表哥,孟姑娘一向骄傲,现在哭得这般伤心,可见是知错了。何况此事虽是孟姑娘有错,但表哥当初也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嫂子无事,大家就当扯平了吧!”

白羽刀虽然心中怨愤难平,瞧着眼前局势迷惑,也只能点了点头。

孟兆卿只当今日两派要翻脸,自己的女儿要下大狱,自然喜不自胜,如何还会计较白慕华和白羽刀刚才的咄咄逼人,对着父子二人一再作揖,连带着没有发挥作用的汤承彪,也是再三表示谢意。

汤承彪自然愿意承这个白得的人情,向白慕华和孟兆卿发出邀请,到自己家中吃一顿讲和酒。二人自肯给他这个面子,白慕华忙道不用忙活,直接在家中吃顿便饭即可,于是这讲和宴又安排到了白家的膳堂,羽刀、青水、木兰作为白家人自然要出席。

酒过三巡,除羽刀心中尚有疙瘩,众人都已将所有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孟红鸾虽是肇事者,可瞧着白羽刀和顾木兰坐在一起,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彼此间的爱意甚是掩藏不住,愈发心中委屈烦闷,于是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酒,谁劝也不管用。

汤承彪笑道:“孟姑娘年纪虽小,但行事作风很是洒脱,这回虽闯了大祸,但汤某说句不该说的话,绑架之举却是有勇有谋,将来定是成大事的人!”

孟兆卿忙道:“汤总镖头,可不要再夸她了。这丫头就是被我宠坏了,所以才这般胆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我也不期望她以后能成什么大事,将来能顺顺当当地嫁个好人家,我就谢天谢地了!”

汤承彪忙道:“孟帮主此言差矣,令媛心思聪慧、胆识过人,论样貌也不输所谓的名门小姐,怎会不能有个好姻缘。这也就是我那大儿子不长进,配不上孟姑娘,要不然我真想向孟帮主讨这个脸,看能否攀上这门亲呢!”

这话一出,孟兆卿就不言语了。

汤承彪这话虽说得委婉,其实是以退为进,若孟兆卿同样有意,自然将汤少镖头好一番夸赞,两家大人顺理成章地就把儿女亲事定下来。若是孟兆卿瞧不上汤如海,这时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也不驳谁的面子。

论心,孟兆卿是肯定瞧不上汤如海的,别的先不说,就冲他那副油光满面、肥大如猪的外形,如何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只是他不明白,汤承彪如何就对红鸾打起了这份心思,上次在马场,这丫头可是差点把他儿子打死!

孟兆卿干笑了两声,肚中搜罗言语,就要拒绝汤家这根没来由的红线。

谁知这时,孟红鸾却突然开口:“汤总镖头何必这么谦虚,我看你儿子就好得很!”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是惊愕骇然,很是瞧不清桌上的风向。

孟兆卿连忙打哈哈:“你这丫头,上次在马场把汤少镖头打成那样,还以为跟他处不来呢……”

红鸾抢过话来道:“爹,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你看我跟青水,也是在马场打架认识的,现在关系多好。汤少镖头长得一表人才,武功又高超,我仰慕得紧呢!”

这话虽是对孟兆卿说的,可红鸾的眼睛却始终瞪着羽刀,羽刀只当没看见,不停地给木兰夹菜。

孟兆卿有些急了,忙道:“姑娘家家的,什么仰慕不仰慕,也不知道害臊!快坐下,别让汤总镖头和白掌门笑话了!”

白慕华自是连连摆手,说不打紧。

汤承彪却嗅到了风向变化,忙笑道:“犬子何德何能,能得孟姑娘如此青眼,真是惭愧惭愧。不过孟姑娘刚才的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那汤某说句玩笑话,不知犬子可有这个荣幸,能娶到孟姑娘为妻?”

孟红鸾瞧了羽刀一眼,见他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的新婚妻子,越发心中憋闷,几乎吼道:“当然可以,这也是我的荣幸!”

话音刚落,孟兆卿、孟青鹰一同大喊:“红鸾!”

孟兆卿意识到失礼,忙又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没规矩惯了,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别再使性子了,叫大家看笑话!”

红鸾听他如此说,干脆转过身来,正色道:“我不是开玩笑的,爹,横竖你整天说我顽劣,怕我以后嫁不出去。现在好了,汤总镖头和你也熟,汤家家境比咱们家还好,我嫁过去只有好日子过,也省得你为我担心了!”

孟兆卿大为错愕,心中好不着急!

他见人深刻,向来知晓汤如海此人秉性骄蛮、实非良配,怎肯放心把女儿嫁过去。只是当着汤承彪的面,这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不是打汤家父子的脸吗?

可看着红鸾突如其来的任性,他既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女儿自幼让他又疼爱又头痛,只是平常小事由着她也无妨,如今怎么能行?

想到这些,孟兆卿便越发急得上头,很是为难。

汤承彪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知道婚姻大事,不可能一顿饭的工夫就拍了板,忙道:“孟姑娘有这个意思,汤某受宠若惊,已是不胜欣喜。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孟帮主对女儿疼爱至极,想来就算把孟姑娘嫁给王亲贵族也要再三思虑。这样,今日此事就说到这儿,孟帮主回府后好生商量此事,成固然好,若不成也无妨,切莫因此坏了你我的交情,叫两家就此生了嫌隙才好!”

白慕华适时地打个圆场,那孟兆卿便如释重负,顺势答应下来。

经过如此风波,谁还有心思吃饭,不过多时便散了宴席,各自回家。

孟兆卿没有回天水城分驿,而是带着儿子女儿,三骑直接回了硕州帮中。到家已是夜里,孟兆卿一改往日在女儿面前慈眉善目的形象,一进家门就直接让她跪下。

奇的是,孟红鸾也不似往常那般耍赖哭闹,求父亲心软,而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堂中。二少爷孟赤鸢在帮中照管事务,听到响动连忙出来,见这架势,忙问父亲发生何事。

孟兆卿却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不住地喘粗气,好半天才道:“你这丫头,闹得哪门子脾气?汤如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纨绔子弟一个!”

“你还知道他是纨绔子弟,还要嫁给他?”

“纨绔子弟又怎么样?他纨绔,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嫁给他才好,两个祸害相互祸害,免得祸害别人!”

“你……”孟兆卿气不可遏,恨不得扇一个巴掌过去,可扬起手来又半天没有动作,最后一掌击在桌子上,登时将红木方桌拍下一个角来。

如此大怒,叫两个儿子也吓蒙了。

孟赤鸢为人稳重,这时也听明白了事情缘由,亦是惊道:“小妹,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汤如海?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废物一个,敢对我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早晚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红鸾说着,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道,“我的脾气又臭又硬,你们不会真指望我能嫁个当官的吧?嫁不了官宦之家,最多也就嫁个江湖门派,那整个北方,还有比鸿运镖局更合适的吗?何况那汤如海又是个草包,以后绝不可能欺负我,这么好的亲事,求还求不来呢,现在人家开口了,你们为什么不答应?”

一番话下来,倒叫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门亲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只是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问题在哪里。汤承彪的目的很明显,鸿运镖局的镖旗早已插遍北方六府,如今终于向南方迈出了步伐,今后这生意自然要越做越大。

有这种野心,自然需要强有力的帮助,而一个金刀门,几个闲散外行,能顶什么用,最好的帮手,莫过于控制着全国小半马市的营马帮。

在这样的利益诱惑之下,孟红鸾的一点小脾气算得了什么,还能闹翻了天不成?

不得不说,汤承彪的盘算打得好,孟家父子不是蠢人,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唯独女儿的想法,他们却看不明白。

孟兆卿已对女儿无计可施,叹了口气走了。孟赤鸢心思细腻,一向能在小妹犯倔脾气时套出她的真心话,可温柔攻势这一回也失了效,不管他怎么引诱怎么套话,红鸾就是咬死不认,叫一家人无可奈何。

在营马帮,一旦孟红鸾和别人发生冲突,不管这冲突多么激烈,都会以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就算对手是孟兆卿和几位少帮主也绝不例外。

这一次,孟红鸾也再一次获得了胜利,只是不知为何,她自己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汤承彪得知此讯,高兴得几乎拍掌叫好,即便儿子汤如海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也被他三言两语解决。未免夜长梦多,短短五日后,汤家便备齐了丰厚的彩礼,送进了营马帮的大门。

汤、孟两家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从议亲到定亲如此之快,这桩婚事不仅震惊了北方六府的所有江湖门派,更叫白家上下无不骇然。青水虽与孟红鸾相交不深,却十分清楚她求而不得继而自暴自弃的赌气心态,心中很是惋惜。

论理论情,青水都不愿红鸾嫁给汤如海,只是既然她自己愿意,孟家的人也点了头,他实在没有任何立场表示反对,于是只好把心中的惋惜强按了下去,自此将这位“朋友”,推入了“旁人”的阵营。

世上如此多事,汤、孟两家结亲的新闻实在不值一提,最起码就婚事之盛大,天水城首富朱平伯之女朱凝嫁给桓王宋瑜,便更受百姓的瞩目。

四月初三,晨光熹微,一顶花轿四人抬,从朱府大门出去,却从侧门入了桓王府。两府路程不算远,唢呐锣鼓吹敲得再响也没多少人听见,于是首富之女就这么声势浩大又悄无声息的,成了桓王府的人。

这场婚礼知名度的远大,与婚宴的冷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男方的亲眷都远在京都,旁边各府倒也还有两三位王爷,可是无诏不得出外府,所以能来喝喜酒的竟只有何小平、王城和陆冠山三人。

即使朱平伯叫来再多的亲朋好友,也架不住王府院子之大、威严之重,叫七八桌抱着沾一沾王侯贵气的亲友们,在宴席上连大声谈笑也不敢。于是一场婚宴既不热闹,也不喜庆,就连丰盛的宴席也叫人吃得如鲠在喉。

排场完毕后,桓王府一如既往地冷清了下来,若非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几乎不像是刚办完喜事的样子。

宋瑜已脱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戏子一般的礼服,在书房里呆呆坐了许久,府里下人都知道王爷的脾气,平素都是温文尔雅,再如何犯错也不会被罪责,唯有在书房时,下人在院中打个喷嚏都是弥天大罪。

自王爷进书房那一刻起,府中上下便都屏气凝神,各处静悄悄一片。

书房里一股墨香,宋瑜站在一个红木的画架前,久久未动。架上是一副等人高的女子肖像,身形纤瘦、亭亭玉立,穿着端庄隆重的宫装,梳着华丽繁复的发髻,鬓间却甚少珠翠,显得十分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画作细腻、纤毫毕现,却偏偏面庞处是一片空白。

宋瑜已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亦不知何时起,眼中的泪水已滑落下来。他晃了晃神,从悠远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流泪有些诧异,抬起袖子,却终究没有将它拭去。

世界广阔,能让他放肆落泪的地方,也只有这一隅角落了。

他突然开口,望着画上的女子道:“娘,孩儿成亲了,您看见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里,话音空荡荡的回响。

他苦笑起来,又道:“您应该会高兴吧!记得小时候,您总是抱着我自言自语,问,我的小鱼儿什么时候会长大啊?如今我成家立业,真的长大了。娘,您在天上都看见了吗?”

房中冷清,依旧无人应答。

宋瑜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娘,您离开孩儿已经整整十七年,我连您的样子都已经忘了。今天孩儿成亲,您在天有灵要是真的高兴,就给我托个梦,让我再见见您吧……”

说完这一句,宋瑜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无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