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太宗皇帝回应了安南官吏、耆老的请求，便将安南改名‘交趾’，设置了布政使司，并像内地一样郡县化。这就是交趾行省的由来。”
“可是为什么二十年后，吾大明宣宗皇帝又‘弃置交趾’呢？”
廖道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宗皇帝派遣大明不世出的战神，英国公张辅用铁与血征服了安南，并像内地一样郡县化。然而安南并未臣服于吾大明，其民不足以使令，叛服无常，战火屡起。”
“吾大明宣宗朝时，最高一年从安南征税才七万两银子，结果又因安南人乍服乍叛，不得不驻扎重兵镇守，再加上官吏的开支，一年下来，总共要往安南这个无底洞，扔进去三百万两银子。可谓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得不偿失。”
“宣宗皇帝为此焦头烂额。经过再三思虑，遂决定‘弃置交趾’。弃安南后，军队、官吏撤回，安南立马变得温顺了，他们载歌载舞庆祝，并且仍旧对明朝称臣纳贡，矛盾冲突都随之消散。以大明最强盛之时，恃天下无敌之军队，尚且不能并吞它，遑论现在。大人以为然否？”
“这个？”严嵩赧颜无语。
“吾大明不能并吞安南，但是不能效太宗之时，拨乱反正？不能锐师尽出，摧逆抚顺，生缚叛王莫登庸归，安定外藩吗？”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首辅夏言接言道。
“吾有话想问一下阁老，可否？”
“请讲。”
“太宗征安南的是一支什么样儿的军队？”
“大明的无敌之师，这些人将士基本都是参加过‘靖难之役’的虎贲勇士，百战余生，悍不畏死，战力让人恐惧。”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首辅夏言答道。
“现在呢？”
“吾军锐气和战斗力与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下官再问阁老一句，太宗麾下的率军远征安南的英国公张辅，史称他‘审几出谋，克明克断，率先将士，亲冒失石，奋不顾身，生絷凶渠，三擒逆首，威镇西南。’他是何种人？”廖道南反问道。
“吾大明无敌的战神，安南人畏之如虎。”
“现在放眼朝廷文武百官，有如此之智勇名将否？”
“无有。”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首辅夏言不得不承认。
“那我再问一句，莫登庸之军与胡季犛之军孰强？”
首辅夏言道：“莫登庸之军更强一些，莫军已经占据安南版图的三分之二，势力大张，且在一定程度上得民心。”
“胡季犛以外戚身份得宠，操控安南国王，权势日炽，非有真本事，军事才能有限，只能以诗歌自娱，一汉末之王莽耳。”
“莫登庸则在内乱中崛起，用兵如神，所向无敌，且兼具王莽、曹操之才，为今世之枭雄，比胡季犛强多了。”
廖道南道：“所言甚是。现在莫登庸已经传位其子，他是逆取，其子已经是顺守，且对百姓不薄，附者日众。”
“吾大军为‘吊民伐罪’而来，吊民？民，生活不错，民不领情；伐罪？其君莫登瀛即父位，其君有何罪？罪者莫登庸，现他已退位，一普通人耳。”
“一国大军攻入安南境内，只为对付一普通人？岂非狮子搏兔？徒让天下人嗤笑。再者，王师堂堂正正，讲究师出有名，现在师出，有名否？”
“这？”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首辅夏言也一时怔住了。
不过，他反应还是快，马上回答道：“莫朝实权还在掌握在莫登庸手中。一如太宗之时的胡季犛，胡季犛也已经传位于其子。太宗一怒，还不是灭其国，擒其归。”
“太宗可为此，皇上不可为此。”
“为何？”首辅夏言惊讶道。
廖道南解释道，“吾大明现在海内富庶，朝野清晏，天下承平已久。”
“除防御蒙虏的边军外，内地军兵早不习战阵，既无百战锐卒，更无百战百胜如张辅一样的名将，且要攻入安南对付比当时胡季犛更强数倍的莫登庸军，岂能如张辅一样得完胜乎？”
“即使调来戚景通、周尚文、仇鸾及现在已经崭露头角的马芳等名将攻安南，可以得胜，只怕代价也是惨重的。”
“大明强盛之时，尚不可承受此代价，不得不‘弃置交趾’，现在吾大明不为占据安南而战，只为伸张正义，牺牲无数将士的性命，只为黎氏复国，不啻于火中取栗，为他人作嫁衣。”
“倘若如此，现在的黎朝肯定感激涕零，只是统一后的黎朝子孙，再过数十、百年后，会再成为云南的‘疥癣之疾’否？这个，历史上不乏其例，已经有定论。”
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首辅夏言被廖道南一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卿之言朕知悉矣。卿既不赞同严爱卿‘渔翁之言’，亦不赞同阁老‘扬威异域，再造黎氏’之论。对否？”良久不言的嘉靖皇帝目光如炬，眼神犀利，他突然向廖道南发问道。
“这个吗？回皇上的话，不完全是。”廖道南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卿是何想的？”
“吾大明为天朝大国，万国邦交所瞻，不出兵讨逆，确实会让外蕃诸国所轻视，所以出兵为必然。”
“廖大人是赞同吾之提议啊？”首辅夏言惊喜交加道。
“出兵是赞同，目的是不同，吾之出兵醉翁之意不在酒。非为兴亡存续，非为人火中取栗。”
“为了什么？为了堵诸外蕃国口实？”首辅夏言不悦道。
“此仅是表面理由。出兵，然后陈兵边境，引而不发，耀武扬威，对莫朝形成强大的威慑。让莫朝吐出黎朝先祖趁元末中原混乱之机，所占据吾大明之高平一带的安广、永安州、澌浮、金勒、古森、了葛、安良、罗浮诸洞土地，献给大明。”
“这样一来，削弱了莫朝势力，如莫朝利用这一大块物产富饶的土地养精蓄锐，其势力将很快超过黎朝，打破彼此之间的平衡，那样莫朝统一安南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