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廖公子，下官，下官，应如何才能度过此一劫难？请，请不吝赐教于吾。”严嵩已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除飞檄调军驻防抵御外，尚有何法？”廖道南道。
严嵩思索了一会儿，又耷拉着脑袋道，“不可。”
“为何？”廖道南颇为惊讶。
“兵如飞檄调集到了此，倭寇如果未至，兵燹未起，下官一顶‘欺君蒙上’之罪就坐实了，再加上此前的‘擅杀酿祸’之举，两罪并罚，下官肯定会被圣上锁拿进京，投入大牢，身陷令圄岂有生路。”
“倭寇果如廖公子所料，泛海而至，大举进犯，兵燹四起。请问公子，前此调集的卫所兵、抚标兵果能以为恃乎？面对区区十余拼命倭寇卫所兵竟然畏之如虎。而抚标兵也不堪一用，一触即溃。恃此种兵能与大股倭匪接战乎？”
“此地一失陷，下官亦难逃国法，罪无可逭。下官不死仅矣。”
“在下想请问严大人一下，漆将军呢？”
“什么漆将军？”严嵩如坠五里云雾中，莫名其妙。
“严大人不知吗？”这一下轮到廖道南诧异了。
“本官真的不知。”
“原来剿灭此股倭寇的漆将军呢？他可是有勇有谋的。”
“廖公子原来说的是他啊？”严嵩恍然大悟，“此人确实大智大勇，不过呢。”
“不过什么？”
“不过，他不是姓漆。”
“姓什么？”廖道南心有点怦怦直跳。
“姓戚。”
“叫甚名字？”廖道南心中“咯噔”一下，猜测出了**分。
“叫戚景通。戚景通将军确实是吾大明一员智勇兼备的将军。可惜的是这样杰出人物当时却一直只是押运官粮的漕运兵将领，如果他率领的是专事征剿的兵马的话，功绩还会大。”
“果然是他。”廖道南惊道。
“怎么了，廖公子认识戚将军？”
“何止认识？”
“怎么了？吾与戚将军还有瓜葛？汝们沾亲带故？”
“非亲非故，但是又胜于亲故。”
“非亲非故，如何又胜于亲故？莫非不是现行亲，是上代亲？即使是上代亲，也是亲。哎呀，廖公子别绕弯了。直说罢了，别将下官脑袋绕晕了。”严嵩急于想知道答桉。
“戚景通将军与在下是结拜兄弟，生死与共，情逾骨肉。结拜兄弟‘千年修得同船渡’，同甘共苦。岂不是胜于亲故吗？”
“原来有此一着啊。果然胜于亲故。”严嵩眼神一亮，随即又暗澹下去，“可惜的是戚景通将军现在不在宁波境内。”
“为何不留下在下的戚大哥呢？”
“戚将军职司督运官粮，剿匪、剿倭寇其实是副业。此次经圣上允准，兵部令牌调遣才参加剿灭倭寇之役。”
“凯旋归来之日，就是押运官粮北上之时，戚将军督运官粮，乘船朔运河北上，不久就已身入京师了。”
“近从邸报得知，戚将军因剿灭倭寇之功，已升任大宁都司掌印，备御蒙古北虏。戚将军他现在与吾辈已远隔万里之遥了。”
“那剩下的办法只有启奏圣上，看能否抽调戚兄率领一部分精锐的大宁边军铁骑星夜兼程，南下平倭。”
严嵩愁眉苦脸，沮丧道，“难，很难。吾大明自从太宗皇帝迁都北平以来，遂有‘天子守国门’之谓。边军沿边境万里长城分驻各地，备御蒙古北虏，拱卫京畿重地。一向为圣上所倚重，边军为抵御外敌入侵的劲旅。”
“虎贲雄师岂可轻动？非不到火烧眉毛，万不得已时，圣上会动之？即便是内阁、兵部有权调一、二营边军南下，边军稍一动，如蒙古北虏侦悉，乘隙入寇，倘若万一京师根本稍有动摇，圣上定赫然震怒，内阁、兵部谁能担之？”
“严大人分析句句在理。看来阖城百姓在劫难逃了。”廖道南默然道。
随即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似乎窒息，廖道南陷入沉默中，严嵩彷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一下子面如死灰。
“下官只有等死了？”严嵩心如死灰，绝望道。
这时房间打开的窗户外传来了“嗡嗡”的声音，好熟识的声音，廖道南循声望去，只见几只蜜蜂飞入室内，并在室内相互追逐，飞来飞去。
“蜜蜂”一个想法如电光石火，在廖道南脑海中倏忽显现，急中生智的廖道南兴奋道，“有了！”
“有了什么？有了锦囊妙计？”严嵩精神为之一振。
“有了蜜蜂。”
“蜜蜂有什么用？虽然是秋天，但是此地甚为温暖，故蜜蜂甚多，随处可见。但是这有什么用？”
“蜜蜂可为吾之所用。”
“下官不明白，蜜蜂可上阵杀敌？驱除倭寇？再说了，即便能使之以为前驱，倭寇全身皮臊肉厚，蜜蜂蜇伤之，亦不过小小愠疼而已，何能伤害之，损毁其身？”
“虽弗能，使之能矣。”
“下官愚钝，不明公子所指，请公子指点一二，让下官有重见天日，茅塞顿开之感才好。”严嵩在一个青年后生面前自称下官，已是降尊纡贵，更别提自称愚钝了。直觉告诉他，廖道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解除他厄运的人了。
“这处决于一个人的配合，不，不是配合，是主导。而且此计若成，也只是权宜之计。”
“为何？”
“此计并不能阻碍倭寇的进犯，只是暂时拖住而已。比如一条蛮牛，拖曳它，只能须臾让它停滞不前，一会儿它缓过劲来，用力一挣扎，拖曳的人就可能仰面朝天。”
“能延缓一时是一时，然后再徐图之。”严嵩终于缓过劲来了，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吾们现在就去见一个人。”
“是谁呀？”
“或许严大人汝认识，或许对于严大人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廖公子能说一下此高人姓甚名谁吗？”严嵩迫不及待地问道，心里十分纳闷，“此地如何会有能抵御倭寇，扭转乾坤的异人？要说能能扭转乾坤的人，也只有戚景通将军了，可人家虽然神勇，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何况也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部属为国捐躯者不少。”
“此人非奇人异士，普通的百姓而已。并且曾经在衙门当差，只是辞去差役已有二十年了。”
“曾经在衙门当差，辞去差役已有二十年了？”
“对。”
“下官猜测得不错的话，那只有他了。马升？对不？”严嵩迟疑了一下，说道。
“严大人一语中的。只是在下纳闷，严大人如何熟识他？”
“马升此人有刚傲之气，曾经到衙门送过蜂蜜，下官也曾经买过蜜，一来二去就熟识了。只是下官曾经想将他重新招纳过来，许以三班衙役班头之位，这是许多人衙役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事，亦被他拒绝。”
“为啥？”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马升认为在官府当差受约束，远不如做一个山野之民自由自在吧。”
“他不愿意接触官府，但是此次官府却又要接触他。就象一个梦魔，他摆脱不了。”
“是啊。命矣！数矣。只是他愿意做这一切吗？就是说，他愿意依计而行吗？”严嵩把握不住，有些担心，并没有底。
“据在下所悉，马升此人虽然刚傲，但是颇明事理，颇知爱国，晓以大义，当不会拒绝。”
“那好。下官差人唤他来这儿。”
“不”
“为何？廖公子汝不是说，马升不会拒绝为国出力吗？唤他不会来吗？”
“严大人听说过豫让行刺赵襄子之事吗？”
”史有记载，出自于战国时期。”
“豫让是晋国人，是战国史上名震遐迩，最有名的四大刺客之一，跻身智伯门下后受到尊宠，称他为国士。”
“豫让本是范、中行氏家臣，智伯尽灭之范、中行氏之时，他无动于衷；赵襄子杀知伯，智伯亡时，豫让为主复仇，他奋而刺赵襄子，三次行刺赵襄子未遂。几扑几起，毫不罢休。直至斩掉赵襄子的衣服。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豫让说过，范、中行氏以常人待吾，吾亦以常人待他，智伯以国士待吾，吾亦以国士报之。范、中行氏并不是豫让的知己，只有智伯，把他看作国士，才是他的真正知己，所以他要用死来报答。”
“由彼及此，对于马升，那吾们是召唤他来，以常人待之好呢？还是效彷智伯礼贤下士？象刘备三顾茅庐一样，请马升来，并以‘国士’待之效果好呢？”
“这，这？当然，下官认为，当然国士待之效果好。”廖道南这么一说，严嵩意识到自己言语唐突，顿时面红耳赤，说话也支支吾吾。
“那就去接，以诚意相待。”
“三班衙役鸣锣开道，府台大人降尊纡贵率领全体朝廷命官、阖城缙绅摆依仗去接吗？”
“此系官场通病，兴师动众，注重繁文缛节，追求形式上轰轰烈烈，效果并不好。而且万一倭寇有暗探在此，将消息传递出去了，倭寇有防备那就坏事了，后果难料。”
“那？那？如何体现重视他呢？”严嵩听得此话，一下子噎住了。
“轻车简从。严大人，刚刚在下不是说了吗？吾们两人快马加鞭，现在马上就去见他即可。”廖道南道。
“吾们两人去？”
“是。”
“行吗？”
“为什么不行？”
“不要携带重礼吗？以礼相迎啊？”
“严大人以为这是娶嫁迎亲过门啊？在下说的礼，不是这个礼金的‘礼’，是礼节礼貌的‘礼’。也就是体现对他的重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