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之西，地之极也。天圆地方，不周西已无境。”
这是华夏远古对于不周山之西地界的描述。意思是过了葱岭之后就是大地的尽头。到了先秦时代，对葱岭以西的认识多了一些，但大都也都是描述荒凉，死寂，寸草不生等等。正是如此种种的描述让大汉之前的历代天子以为整个版图就是世界所有。
事实上，在真实历史上也的确是这样。西域荒凉、北地极寒、南林潮湿，东靠大海，这让中国的封建统治者们在占领了中原之后便没有了继续开拓领土的野心。现代西方史学家曾感叹：“若不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荒芜、西伯利亚平原的寒冷、东南亚雨林的潮湿以及太平洋的浩瀚，我想不到有什么能够阻止古代中国人统一世界的脚步！”
但是自从圣祖西征之后，所有汉人改变了这种自远古以来的对“不周山”以西荒无人烟的看法。相反，随着汉帝国与中亚、欧洲地区的不断交流，汉人们渐渐明白，在更西的的地方同样生活着一群不输于他们的人类。这些人类有着不同的肤色和面容，也有着不同的文化和礼节，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和汉人一样具有极强的侵略性！
这是圣祖皇帝告诫所有汉人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等此刻之谦恭只是畏我大汉之强盛，其情可悯，其心可诛。来日但有机会必如饿虎扑食，环伺而攻，誓分我大汉领土，灭我华夏衣冠，绝我中华礼仪！炎黄后裔不分老弱孤寡，千年万代必务谨记！”
西海州，大汉帝国最西的领土，以咸海最南端为基准，咸海以南的里海东西两岸都属于阿拉伯，以北则属于大汉。但里海西北有一大块山脉起伏的山地是属于罗马帝国的。黑海直往西就是罗马帝国的领土。
西海州除了东南部是一大片地形复杂的山地外，大部分地区是热带季风气候。这里的气候干燥，但并不是如华夏远古典籍那样认为是荒无人烟之地。相反，这里人口经过汉帝国千年繁衍休养，还是非常繁盛的。不过都相对集中在边境和首府几个主要城市。其他地方依旧是地广人稀。
月氏人叛乱前，西海州共有民两百八十万户，共计八百六十万人。在这里杂处的有汉人、羌人、阿拉伯人、罗马人，当然，还有月氏人。这里的民族环境非常复杂，所以历来这里除了军事外，大部分事物郡丞都不多加以管理，有点自治的意思。
在这片干旱为主要气候特征的土地上还是有许多茂密的树林和草地，使得这里非常适合进行游牧生活。历史上这里也是游牧民族的后勤基地。鲜卑、匈奴、月氏、吐番等等以游牧为主体的民族都曾以这一地区作为补给地，然后又以这里为跳板入侵中原。
月氏人叛乱后，这里暂时归属于月氏管辖，但由于战争还在继续，所以除了里海北岸的少数地区外，其实大部分地区还处于无政府状态。邹燃他们所到的塔卢坎就是这种情况。
从冰雪覆盖的葱岭高原上下来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稀疏的草皮覆盖着一片片黄土。在这如癞子头的土地上点缀着一片片白帆。天空是碧蓝如洗，干燥的热带大陆风吹拂过来，让感受了将近半个月寒冷的汉军士卒快舒服的呻吟出来。
抛去累赘的棉布，擦掉身上的雪水，再次集合起来，这支汉军虽然有着败军固有的衣衫不整，铠甲零散，很多人甚至可以说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枯瘦如柴，但那股百折不挠的精气神却让人为之一振。
“四千一百五十四人，战马一千零九十四匹，战具齐全，但箭矢不足。所携带干粮不足半顿。校尉，我们急需补充粮草，即使人不吃，战马也需要补膘，不然根本不能用于作战！”李纵忧心忡忡地对邹燃道。
这里是塔卢坎山地的一个小山坳，四千多刚刚从雪线上挣扎出性命的士卒们在这里休整，而邹燃已经集合了一干人员讨论下一个行动方案。
李纵的确是天生的后勤人才，虽然刚刚在这里休整不到四个时辰，但他已经弄清楚了所有兵力数量和补给情况。
“杀马！”邹燃淡淡地道：“只要留够五百匹战马，其他的马都给杀了给战士们充饥。另外，让步卒将所有箭矢交出来，留给骑兵使用。我们还有多少伤兵？”
“十七个，不过都是轻伤，重伤者早就……”李纵没有接着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这些健康者都是九死一生才从雪山上下来，更别说那些重伤员了。
“而且我们衣物不足了，西海州的夜里还是很冷的，若是不能找到足够的帐篷，咱们在露天宿营一晚，明天将会有一大批人病倒。毕竟我们刚刚从雪山上下来，身体都还没有恢复！”李纵接着将一个个糟糕消息说出来，说的所有人都是眉头大皱。
衣衫不整、粮草不济。这是这支残兵的真实写照。
马嵬咬着牙齿道：“那就抢吧！反正这里是沦陷区，所有人都算是附逆的叛贼，杀了也不可惜！”
“不行！”第一个出言反对的竟然是吴大铖，“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的弟兄们还在朵兰城堡死守，难道他们也是附逆的叛贼不成？”
邹燃想了想道：“帝国还没有颁布红色讨伐令，我们的确不能将西海州所有居民都当作附逆对待。”
“那粮草怎么办？去跟那些土著买吗？如果是这样，不出三天整个西海州人都会知道我们来了，然后等着我们的就是月氏人无穷无尽的围剿……这里是沦陷区，校尉！”马嵬不得不再次提醒。
吕涛等人并没有插嘴。只是半躺在地上，听着他们争论。
邹燃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考验。带领一支军队绝对不是如带领一个百十人的队伍所能相比的。虽然军队算是所有团队中最好带领的，军令如山，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都是汉圣祖改军制的时候就反复强调过的。但这并不说明带领一支军队会更加轻松。因为邹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决定、一个举动，甚至是一句话都将决定数千人的性命！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负担。当初自己也幻想过一旦带领一支军队将要如何如何，可真当自己成了这支军队的指挥官，邹燃突然明白，一言而决千人生死的责任还是太大，大到让他现在都有些手足无措，呼吸不畅了。
李珊发现了邹燃越来越沉郁的脸色，轻叹一口气问道：“大铖，从这里到朵兰城堡还有多远的路途？”
“沿直道快马加鞭的话只需要三天，但如果绕路走草原沙地的话至少需要十天。”吴大铖突然兴奋地看着李珊道，“都尉，你的意思是救援朵兰城堡？”
李珊看了邹燃一眼道：“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救援朵兰城堡不是吗？”
“可是我们的粮草并不够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即使宰杀马匹---那些战马比驴都瘦，根本没有多少肉---最多也只能维持五天！更何况，朵兰城堡可是月氏人重兵驻防的地区……”李纵毫不客气地提醒。
“但是那里有粮草！”李珊道，“整个西海州只有朵兰城堡和乌戈城堡两处要塞，乌戈城堡已经证实陷落，我们去了也无济于事，但朵兰城堡却还在我们手中……”
“这么多天了，天知道还在不在，万一朵兰城堡也已经陷落，那我们就是自寻死路。”马嵬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他，叹气道，“我只是说出了这个可能性罢了。”
吴大铖却激动地道：“不会的，耿校尉说过他会等到援军到的。再说，校尉，我知道一条道可以避开月氏人的搜捕。”
“你说你逃出来的那条道？”吕涛问。
“是的。不过，那是一片戈壁，能不能走出去很不好说……”
邹燃一拍大腿：“你都能我们为什么不能？咱们连从无人翻越过的葱岭都翻过来了，还在乎一小片戈壁……妈的，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去朵兰城堡！”
邹燃这一声算是给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基调。
不过在出发前邹燃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做。首先是让士兵们调养生息几天。在这地广人稀的西海州，四五千人的队伍只要不过与招摇，躲在这个小山坳里还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其次是军队的编制问题。四千多人的队伍里什么兵种都有，在雪山上挨冻受饿互相扶持早就打乱了编制，如今邹燃却要重新整顿的。他将四千军队编成游骑、前军步卒、中军盾兵、后军辎重兵四大类。
游骑只有五百人，人数最少，但装备最精良，每人一骑，佩戴长弓一把，箭壶两个，他们是要负责全军的通讯、警戒以及侦察，无疑是全军最危险和最累的。邹燃自己兼任游骑部部将和第一曲曲长，刘全、武鸿、宇文献、吴大铖分别负责四曲游骑。
前军步卒是由一千步兵组成。由于突围和爬雪山时的需要，现在整个汉军队列里根本找不出一杆长枪和长矛，所有汉军手头上唯一没丢的装备除了身上的丘山铠就只有手里的战刀了，很大程度上来说，前军步卒其实就是陷阵士，一旦遇敌，前军步卒的责任就是在游骑退回来掩护中军和后军的时候，用生命为中军和后军争取结阵必须的时间。马嵬任部将和第一、第二、第三曲曲长，耿大囿任副将，统领第四、第五、第六曲，老孙头任第七、第八、第九曲曲长。第十曲由普事可这个吐番人负责。
中军盾兵也是一千人，是将所有仅剩盾牌组合起来的盾牌兵，还配有两百人的弩队。是一旦遇敌时的中坚力量。吕涛任部将，兼第一曲、第二曲曲长。菱悦任副将，兼任第三、第四曲曲长。荆川任第五、第六曲曲长，王楚任第七、第八、第九和第十曲曲长。第九和第十曲是弩兵曲，第七、第八曲是为了保护弩兵而存在的，所以都由王楚一人担任。本来邹燃是想把荆川调到游骑里的，但是菱悦亲自开口要了荆川和王楚两人，邹燃也不好拒绝。另外，邹燃对王楚还是抱着一定的愧疚，毕竟王克是为了让他有逃脱的时间才死在精绝卫的，让他的弟弟统带四百人的队伍也算是对王克救命之恩的小小补偿吧！
后军辎重主要是负责全军的伙食还有那十七名伤兵，另外就是负责有可能的掉队士兵，所以这部里有一千五百人，部将李珊，副将李纵。李珊任第一、第二、第三曲曲长，秋香担任第四、第五、第六曲曲长、叶冰兰担任第七、第八、第九曲曲长。李纵和王金彪分别负责剩下的五百人。可以说，李纵能够直接指挥的军队数量绝对是最多的，这也显示了邹燃对他的信任。黄巢和曾继友因为没有军职在身，虽然他们这一路下来也算是个职业军人了，但他们依然不能担任军职，只能跟在李纵身边负责打杂。
这样的编制划分是很严格的，但行军时却没有那么明确的规范。除了游骑和前军步卒外，中军和后军几乎常常是搅合在一起行进的。游骑一般都会将方圆两里之类的情况侦察清楚，前军和中军、后军的距离一般都在一里左右。吕涛说，他们没有旗帜，所以不能夜间行军，甚至白天也不能离的太远，不然很容易走丢。
对于这些冷兵器行军打仗的知识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在军校的时候他就学习过，不过用于实践却是第一次。所以很多时候都会用错，还需要吕涛不时的提醒。
吴大铖作为游骑第五曲的曲长，想到要去救援朵兰城堡整天兴奋的跟个什么似的，侦察任务老是第一个抢着干。不过由于有了他的带领全军顺利从塔卢坎向西走进平原后绕进了一个戈壁。在进入戈壁之前，吴大铖还带着邹燃等人端掉了一个月氏人的游牧部落。
这个部落只有四百多人组成，他们部落迁移时的马车上挂着月氏的祥云捧月旗呢，不抢他们抢谁的？
这次抢掠一共抢到了数千头羊，还有几百匹马，一下让邹燃的军队实力壮大不少。特别是羊奶的存在让那些好久没有补充过营养的士兵们可是饱餐了一顿。
在戈壁里走了五天才走出戈壁，展现在邹燃他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草原，小山丘高低起伏，充满了绿色的昂然意味。
看见这幅景色，邹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吴大铖说，当看见这片草原的时候，就说明离月氏人重兵驻防的朵兰城不远了。
朵兰城堡在里海北部的冲积平原上，是扼守西海州通往帝国度甘州、俯视天山南北的交通要冲。离朵兰城堡五里就是朵兰城，西海州的首府所在地。应该说先有的朵兰城堡，后有的朵兰城。作为边疆地区，朵兰城一直都是西海州经济交流和商业往来的大城市。除了没有城墙，朵兰城和内地的大城市没有什么区别，酒馆客栈林立，非常繁华。可如今这里可是驻扎着四万月氏定兴府的军队！
定兴府就在朵兰城堡以北四百里，原是大月州管辖的一个城市，朵兰城堡派出的护粮军队就是在这里被月氏人袭击，导致暴熊卫不得不因粮草匮乏退往度甘州。从定兴府来的军队可是极有战斗力的，原都是大月州的羽林守军，月氏建国后为了表彰定兴府军队的功绩，特别给予了这支军队“扈特”的番号，翻译成汉语就是“近卫”！
可以说为了防备朵兰城堡的汉军，月氏人真是豁出了血本，连“近卫”军都用上了。
四千人的军队想要靠近朵兰城堡，想不惊动这支月氏近卫军简直是不可能的。那如何才能在四万月氏近卫的防守下进入朵兰城堡？邹燃对此一筹莫展。连吴大铖也想不出办法。
“月氏军队分为王都军和边都军，王都军共有六支，其中两支归月氏伪王李克定亲自指挥，其他四支分别分给四个儿子。在鸿蒙口的就是伪王李克定二儿子李继用的第二军团。而朵兰城的近卫也算是王都军序列，名义上是伪王李克定第四子李继武统领，不过现在统帅的是伪王亲自任命的骁骑将查克按图，汉名张娴。”
在戈壁边缘的一个大型采石场，汉军驻扎在这里，李纵正在给邹燃他们讲解朵兰城月氏近卫的底细。
“查克按图今年三十五岁，本是大汉定兴府的郡尉，但在伪王李克定起兵之后很快响应，宣称祖上也是月氏人，至于是不是这样那就不可考证了。其人军事指挥能力如何尚不可知，不过由于生意往来，我们怛罗斯李氏曾跟他有过交道，都说这人是个非常聪明的商贾之徒。”
“什么？郡尉跟你们有生意往来？”秋香万分不解地问。
李纵有些尴尬地道：“西海、大月两州地处边疆，茫茫草原大漠，还有戈壁荒滩，治安情况是与中原不能相比的，有时候我们的商队需要雇佣一些军队进行护卫，所以……”
邹燃打断他：“这些不管，我只想知道这人有什么嗜好没有？”
李纵赶紧正色道：“查克按图本人是个市侩的商贾之徒，精于计算，贪财，至于好色与否好像没有听说。不过他幕下有几人非常值得校尉注意，一个是贾内德，二十岁，富有心计，查克按图所有财政都是交给这个人管理。还有一个叫弗尔查，是欧洲高卢人，此人曾和月氏第一勇士古塔尔角力，似是略输一筹，但有人说其实是弗尔查不敢赢古塔尔而已，若单论勇力，弗尔查实不在古塔尔之下。而且此人非常嗜杀，曾与十六名死囚对搏，说只要有人能伤他一根头发便免于死刑，可是最后这十六个死囚都被他徒手拧断了脖子。”
武鸿撇嘴：“那又怎样？蛮力罢了！那古塔尔据说万夫不当，还不是死在了校尉刀下！”
邹燃想起古塔尔的勇猛，不由也皱起眉头道：“若是军中有这样一个万夫不当的人的确难缠，而且这个弗尔查的职位应该不低吧？”
“嗯，他是近卫第一旗的旗将，麾下一万人马！多是骑兵！”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再出声。单是这一万骑兵就够四千汉兵喝一壶了，难怪朵兰城堡的汉军始终不敢突围。在这无遮无拦的平原上，步兵根本不是骑兵的对手。
“另外，查克按图身边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李纵又道。
“谁？”
“他的正妻张江氏！”
“谁？”普事可的脑子显然跟不上李纵说话的速度，很可能是他没有听过这么怪的名字。
李纵不得不解释道：“查克按图还是定兴府郡尉的时候娶了这个正妻，叫江姬，本名是什么倒无人知道。我只是听说，查克按图任何决定都要得到其妻的同意，甚至连投降月氏也是其妻威*其夫的结果。”
“哼，标准的悍妇罢了，不足一提！”秋香不屑地摇头。
李纵正要说话，邹燃却突然问：“你刚才叫她张江氏，为什么不直接叫江姬或者别的？”
李纵笑了笑，非常开心地看着邹燃道：“我还以为没人注意呢。是的，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我曾在月氏伪王的宫廷宴会上见过这个张江氏，长的如何我就不描述了，总之我在见她的时候曾称她‘定兴夫人’---查克按图被伪王封为‘定兴伯’---可是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吗？”
李纵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笑容：“她竟然说：‘请叫我张江氏！’”
“张江氏么？”邹燃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那还真是有趣！嗯，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其他人都是听的莫名其妙，特别是秋香和李珊，听见邹燃夸奖别的女人，顿时嘟起小嘴，秋香快言快语，冷哼道：“很有趣吗？你不会是看上人家老婆了吧？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邹燃一愣，苦笑一声正想解释，突然有一个人纵马跑了过来，远远就朝邹燃喊道：“校尉，校尉，不好了！”
邹燃等人一惊，赶紧站起，身边所有士卒都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奔马及近，邹燃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吴大铖从马上跳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道：“校尉，我在朵兰城外围发现了一支军队！”
“什么军队值得你这么紧张！？”邹燃长出了口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出了口气。刚才看吴大铖那么紧张的模样，还以为月氏人发现他们了呢。可是他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将心又提了起来。
“校尉，是罗马军队！足足有一个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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