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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把手里的湿毛巾敷在面前的女生的额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那个门洞里走了出来。
“要不要换个地方聊。”她说话的神态比平时还要轻松自如，“我怕吵到这些笨蛋们。”
“没问题，我们去生物实验室。”文竹指了指苏芳，“再不给她做宵夜，恐怕就该有意见了。”
今晚的菜式是黑色番茄与不知名的甲壳类生物的肉煮出来的浓汤——冰柜里放的食材终于见底了。
“这味道真蛮不错的，昨晚看到你做的时候我就想尝尝了。”M喝了一大口汤，满意地说，一旁的苏芳头也不抬地专注于消灭那一整根香肠似的“蜥蜴肉”——文竹照例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了她。
“昨晚的冰块是你扔的？真是小气。”
“谁叫你让我去找那个变态，把我坑得可惨了！现在想来，那原本就是你设的圈套的吧？”
“没错，我早觉得是你，但还是想有更加确凿的证据。”
“哦？”M放下两支温度计，“你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
“就在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无视办公桌的阻碍，直接穿过去走到我面前的时候。”
“有了么早吗？”M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那时我还没有把你跟‘神隐’事件的主犯联系起来，仅仅只是从你的言行察觉到些许可疑之处。特别是你无意间展现出的那种‘天赋’，没法不让人在意。”
常理无法解释的事件，往往都和言叶之子有关。
上次的“人斩”事件，红叶对自己说的话仍在耳畔回响。
“让你在宙野百合的房间前使用‘物质稀释’的能力，是我第一次开始试探你。”
“从你能直接穿越障碍物可以看出，你的天赋‘物质稀释’，不仅能作用于你自身，你的衣服也可以一同‘稀释’，进而穿越实物。并且在经过那扇门的时候，尽管很难让人发觉，可我还是注意到——你的身体在穿墙的某一瞬间是会变得完全不可见的。”
“于是我就有了这样的猜想——你或许能够凭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令你的肉体，甚至于你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稀释’，虚化至透明，进而穿越一切实体。”
“而坐实我这种猜想的，正是宙野百合的消失。当时，你一直在扶着她，就连她消失的时候，仍跟她保持着身体接触的状态。”
M用手撑起下巴：“只是凭借这些，我还是没听出有超越‘猜测’这个层面的推理。”
“没错，但正确的推理是可以被侧面事实所不断验证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让你去找白桦，就是为了获得确定性的证据。”
“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那个时候吗？你说你三个月前才从同事那里接手‘训导主管’的工作，‘从一个带小孩的房间到另一个看小孩的房间’。那么问题就来了，在成为训导主管之前，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你让我去找那个欠扁的变态，就是为了让我生气，进而露出马脚？”M小姐想起自己在白桦面前，确实提起过自己曾经的职业身份。
“可以说有这部分原因，不过那不是最主要的。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原本是学校的校医了。因为你在掀我裙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职业习惯’。在学校里，能光明正大地掀女生裙子的，应该只有这个职务了。”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裙子不应该是自己掀起来给医生看吗……”俚鱼吐槽。
“啊，看来还是坏习惯没改过来啊。”M笑着说，“然后呢，知道我做过校医，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校医，听到在医学史上很有名的‘五石散’，却表现出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在宙野百合药效发作的时候，你又像是很了解病情那样，第一时间解开她衣服，让我接来冷水擦拭身体，并且还能看出她是因为‘吃了某种东西’，才呈现这种症状。”
文竹摊开双手。
“到了这种地步，要是还不怀疑你的话，我的脑子也就可以切下来冻在这冰柜里准备做宵夜用了。”
“听你一讲，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智商好低……”
确实不怎么高。
“接下来的验证环节就非常简单了。随便编个理由让你去找白桦，再以‘五石散的消解方法’为饵，就可以坐等你上钩。更不用说，你在他那里的言行所暴露出的点点滴滴，无不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测。”
“用冰块降温……原来是骗我的啊……”她的脸上显现出“早该知道，却还是很失望”的表情。
“‘冰块’是我遇到柽柳后才想起来的，比我之前打算用的方法都要省事。因为提到冰块，离那个隐蔽的房间最近的就是医务室的冰柜，其次是生物实验室。这里的冰柜被某个喜欢收集奇异食材的怪学生所占据，那么就只能用医务室的那一块。而柽柳每晚六点都会来这里融掉冰块，取走自己的刀。接下来的我就不用再讲了吧……”
“不用，不用了。”M叹了口气，像是脱力又像是解脱，仰靠在座椅上。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就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五石散的消解方法’感兴趣。即使我在白桦面前再没注意自己的言行，可这一点你应该无法提前预知。我也没看到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交流。除了那通被你挂掉的电话和最后发来的短信。”
“你平时照镜子吗？”
“嗯？”M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每天早上，呃，隔天早上会照一次。”
“如果你在为宙野百合降温时，手边有一面镜子，你就会明白了。能做出那样表情的老师，不可能不想知道能救治身中‘五石散’的学生的方法。即使他们看上去病情已经稳定，我想你也会为了保险起见，前去询问‘专家意见’的。”
“哈哈，”M笑了，笑得是那么有气无力，“我原本以为，遇到这种艰难的选择，肯定会撒手不管，可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她们攥得那么紧，以至于都无法松手。”
“你在救她们？”
“救？我可担不起这个词。对于这些可怜的大小姐们来说，夏洛特·帕摩玲·福尔摩斯，才是真正能为她们提供庇护的人。”
依照玛格丽特的说法，她离开了将近一周，而这段时间，正是学生失踪的高峰期——从一开始的四人，猛增至二十八人。
“这些天，你对这所学校有什么感受？”她突然问。
“餐厅不错，就是菜式略偏油腻。”
“很好，餐厅不错，住宿也不错，教学条件也属一流——这是说些什么废话啊，顶尖的‘圣蔷薇贵族女子学院’，这些设施怎么可能会不好！”M哈哈大笑，眼神里却尽是无奈。
“唯一不好的，是学生吧？”文竹替她说出了她没讲出的话。
从厕所里看见的那一幕就可见一斑了，旧校舍墙壁上的涂鸦和咒骂也历历在目，更别提在餐厅里那让人感觉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遭遇。
“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去骚扰别人呢？为什么总是喜欢给别人带去痛苦呢？为什么十来岁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不会觉得残忍，反倒非常高兴？为什么明明和自己的烦恼与忧虑毫无关系的人，要为此饱受折磨？”她的发问像决堤一样喷涌而出，语数也越来越急。她似乎根本没有指望可以获得回答，只是纯粹的发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右手握拳，手臂挡在眼睛上，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即便知道原因，你也无能为力。”文竹道，尽管本人不会承认，可这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于“安慰”的话语。
恃强凌弱，聚众欺凌，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人是那种只要有差异，有高低，甚至有你我，都会斗得死去活来的动物。
而拥有与生俱来的权力与地位的小孩，更是有恃无恐。欺负别人，既不是为了打击敌人，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伟大，而是更加单纯的目的——排遣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