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旧医务室为什么会被废弃吗？”
“传闻是说因为医疗事故，有好几个学生发了疯。”
“那不是什么传闻，就是三个月前才发生的事实。只不过不是因为医疗事故，那两个孩子，是被另一群孩子，折磨疯的。”她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但还是能听得非常清楚。
“受害者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家族，而那群凶手们的带头者，却是赫赫有名的大贵族的继承人，因此这起事件最终不了了之。除了当时的训导主管引咎辞职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两个孩子直接被带回家里，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这里彻底消失了。”
“但你却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你就是校医。”
“尽管比例很小，但考虑到‘言叶之子’的存在，这里配备一名DIOGENES的医务人员，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没想到，我第一次接待的患者，就是两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学生，看到她们歇斯底里、痛不欲生的样子，完全联想不到那原本是应当享受青春岁月的花季少女。”
M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但嘴里讲的内容却是无比的沉重。
“这才是最早发生的‘神隐’，对吗？”
她没有回答。
“后来，我接手了训导主管的职务，想要整顿这种现象，然而没有一个老师或是学生肯帮我。就连被欺负的最惨的那些孩子，都只敢颤抖着在我面前说‘没事，没事的’。”
就像宙野百合那样。
“幸运的是，我的同事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建议。我用这个方法，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你让夏洛特·玲玲帮你看管那些‘坏孩子’。”
“是的，她，还有玛格丽特。她们分属于三大贵族里的‘福尔摩斯’和‘斯特兰奇洛夫’，身份地位上要比那些人还要高。而且，夏洛特还是这所学校里，破坏力最强的。”
“很不错的决定，欺软怕硬，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玲玲是个好女孩，不会做坏事的。”一直不说话只顾着吃饭的苏芳，突然停下来说道。
M怔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也是个好女孩。”
笑得很欣慰，也很勉强。
“可惜的是，好女孩，不，敢直接跟坏女孩斗的好女孩太少了。”
“这本应该是那些老师们的责任。”
“是啊，可是你刚才也说了，‘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强迫他们。而夏洛特她们也无法完全压制住那些蠢动的恶意。”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流言。‘午夜在东西走廊上行走，会出现一个留着长长的马尾辫的女孩，她的手里拿着装有白色粉末的神秘药瓶，给你的敌人喝下去，她就会消失不见’。”
“听上去非常拙劣。”
“是的，因为夏洛特就是留着马尾辫的。有人编织出这种谎言，想把两个多月前那个女孩消失的案件转嫁到别人身上。听到了这种说法，我非常愤怒，于是就找到那几个领头的学生。可就在那时，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们中了‘五石散’？”
“当时的我还不太肯定。在看到她们浑身发热，满嘴胡话，昏迷不醒的样子后，便把她们送到了旧医务室。”
“而在第二天，我听到了更加惊人的说法。”
“学生中纷纷流传，说有些人实在被她们欺负得受不了了，就找到了‘辫子姑娘’，把名为‘五石散’的神秘药物放在了那几个人的早茶里，而第二天她们真的没有来上课！”
“这就是你制造‘神隐’的开始。”
“是的，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以把传闻，从某种意义上变成现实。”M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亢奋。
“医务室旁边的房间，本来是预留的茶室，在东西走廊开辟后，由于两侧过道的拆除，变成了‘没有门’的空房间。我用“物质稀释”的能力，把她们藏在那里，并用古书上记载的方式给她们治疗——夜里背着她们在楼梯上快跑发汗，喂给她们温热的果酒，并用冷水擦拭身体。想着等她们恢复意识，身体痊愈后再对她们进行一次说教。而在这段时间里，外面的那群那些喜欢欺负别人的家伙也说不定会心有畏惧，进而收手。”
现在听来，那绝不是什么能让人激动的事情，但对于走投无路的学生们，或者说M小姐本人，未尝不是可以一试的手段。
“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我的设想。夏洛特在课堂上被中伤她的人激怒，直接休学。原本摄于她的气势的坏孩子们一下子就无法无天了。她们疯狂地骚扰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连玛格丽特也控制不住。随后就是大规模的‘五石散’中毒——不仅是那些欺负人的学生，连被欺负的学生里也有受害者。”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很可能是她们已经受够了，被逼到宁愿自己消失，也好过继续被人欺负吧。”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忙于收纳那些身中‘五石散’而昏迷的学生，完全陷入了‘收不了手’的状态。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查探究竟是谁开始散播这种药物，连万年不管事的董事会都被惊动了。而在你到来的那一天，也就是‘五石散’中毒发生的第五天，我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那些最早昏迷的人，居然还没有醒来。这让我非常惊恐，害怕她们真的有什么万一，所以我暂停了让那些中毒的人消失的举动，开始配合你的调查，希望能查到‘五石散’的真相。”
“在宙野百合的房间里，她就在你我的面前，喝下了掺有‘五石散’的茶，但你还是把她藏起来了。”
“我当时确实犹豫了，但最后还是决定让她‘神隐’，因为我知道她也是受惯了欺负，那瓶药应该也是她从别的地方得到的，想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自己喝下去。而我们前去调查，反而成了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觉得你这么做真的能保护得了她们吗？”
“我不知道，从事发直到现在，我几乎没怎么合过眼。都是靠自己的本能在做事。而在你的诱导下，在白桦的诊所里呆的那几个小时，居然是我这段时间最轻松的时候。”
“真是太可怜了，这姑娘。”俚鱼不住地摇头叹息。
“啊，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真的，很感谢。”M双手撑在桌子上，低下了头。
“但是我想拜托你，请告诉我。冰块也不管用的话，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这些笨蛋们醒过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那是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前所未有的软弱模样。
“不存在什么办法。”文竹的语气仍是不带任何一丝感情色彩。
“白桦并没有说谎，她们之所以昏迷这么久，是因为药里面加了能让人深度睡眠的曼陀罗粉。再加上房间的通风太性差，药性从体内发散后不能及时挥发到外界，才会导致这种状况。苏芳打开这个门洞后，大概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间，她们就会醒来了。”
M抬起了头。眼睛里并没有流出名为“泪水”的液体，但眼眶却红的不像话。
“好了，我没什么遗憾了。今晚请让我睡在卡比兽身上个好觉，明天我会跟你一起去见董事会的。”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董事会呢？”
“为，为什么？你不是要抓住‘神隐’事件的主犯，跟华生交差吗？”她一脸惊讶。
“我可从来没说要抓住什么犯人，我跟那个贱人的约定，只是找到‘失踪的学生’，抓犯人什么的，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而且，那只卡比兽是我的专用床，我不想让给别人。”
M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站起身子。
“就一会儿。”
她越过实验桌，搂住了他的肩膀。
文竹罕见地没有制止她的行为。
俚鱼“簌簌”地吹起了口哨。
被抱住的那人，抬起双手，维持着半举不举的状态，似乎是想拍拍她的背，但却僵在半空微微摇晃。
“你要是不穿这身女装，我真的会迷上你的。”
文竹迅速地把手放下，同时还感觉自己的肩膀湿湿的。
“你觉得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她们这些笨蛋们会不会得到教训？‘庭园’里的欺凌事件会不会因此而减少呢？”
“或许会，或许不会，这谁能说得清呢？”
“你就不能像个好男人那样骗骗我吗？”
“说谎从来都比讲真话要容易得多，而我向来都是个怕麻烦的人。”
文竹突然感觉自己的腰有点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只见苏芳拿着空碗，用细长的玻璃吸管捅着自己的腰。
“你，你还没吃饱吗？”俚鱼诧异。
“刚才推了一面墙，能量消耗得太大，所以要加餐。”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可不知是不是文竹的错觉，总有一种她好像有点生气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
算了，不想了，这些天，头已经够疼的了。
这些天自己的思考配额，实在是透支了太多太多。还是赶快爬进卡比兽的肚子，好好休息一下吧。当然，还得在那个隐私性超级差的水池里洗个澡——从肩膀到腰部，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