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碧英望着床上躺着的傅蓉儿，心里思绪起伏。曾经，就在这间屋子里，自己与王杏村一起共事了几年，后来，王杏村与易菱江一块搭伴做事，这里便换做了刘漓，再后来，前任华司药出宫，自己荣升司药，这屋里便是王杏村与刘漓一起居住。算起来，也有六七年来，自己没来过这屋里了。
如今再过来，屋里布局如旧，唯一变化的是床上的被子，被面上有了些花样，想来，那是刘漓所喜的。
没过多久，傅蓉儿再次醒来，看到廖碧英，傅蓉儿连忙起身，唤了一句：“廖姑姑。”
廖碧英含笑道：“你醒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面端出一碗粥。
傅蓉儿点了点头。
廖碧英端过粥碗，道：“国丧期间，宫里不许动荤腥，你将就喝一些。”
傅蓉儿伸手要接碗，廖碧英还没来得及撒手，便看傅蓉儿的手颤抖个不停。廖碧英一把将碗夺了过来，道：“我来喂你吧。”
傅蓉儿羞赧地低下头，道：“姑姑，您先放一边，我一会儿自己喝。”
廖碧英哂笑道：“你现在是因为三天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才拿不住东西。来，我喂给你吃。”
傅蓉儿低着头，只道：“不敢有劳姑姑。”
廖碧英道：“说什么有劳，来，张嘴。”说着，一勺粥喂到了傅蓉儿的嘴里。
“好甜。”傅蓉儿咽下一口粥，道。
“里面兑了参汤，当然甜了。”廖碧英柔柔地道，一如曾经。
傅蓉儿抬起头来，望着廖碧英，道：“用这个，于您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廖碧英破颜而笑道：“能有什么妨碍呢？一棵参，我还动得的，再说了，有旨意叫我们救活了你，我们岂有不尽心竭力的呢？”
傅蓉儿低着头吵再说话。
廖碧英给傅蓉儿喂完了一碗粥，又看她吃完了半个豆沙包，才算完。
傅蓉儿看了廖碧英一眼，道：“廖姑姑，我想再歇一会儿。”
廖碧英点了点头，道：“你睡你的，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傅蓉儿道：“我有什么好看着的？”
廖碧英收拾着碗快，道：“不怕你知道，这几天，我们几个人都是倒着班地看着你，生怕一个不注意，你醒了，再动错了主意，我们几个可吃罪不起。”
“我自己的事，自己打的主意，你们有什么可吃罪不起的。”傅蓉儿神色清冷地如是道。
廖碧英道：“蓉儿，算起来，咱们也认得了八、九年了，你的心性，我自问多少也知道一些，你认准了的事，旁人是拦不住的，可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些事，可一，不可再。”
傅蓉儿微微抬起眼眸，道：“我知道，你们怕我寻死，所以不敢离开。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寻死的，那一天，是我乍然看到娘娘薨逝，一时错了主意，可是，现在不会了，我就是死了，娘娘也不一定活得过来。娘娘这一辈子，行善积德，是上天堂的，我这种人，是要入地狱的，想来，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再去伺候娘娘去。”
廖碧英听傅蓉儿如此说，自知其不会再寻死，便放心了一大半，只是不解她为何要说自己会入地狱，便问道：“如何你便是要下地狱的呢？这些年来，你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傅蓉儿道：“事或者没做过，不过，却是动错过心思。算了，姑姑抱歉，我实在累了。”说着，躺了下来，阖上了双眸。
廖碧英轻轻地摇了摇头，坐在一边。这屋里的书籍账册并不算多，廖碧英只随手抽出一本来，聊以解闷。
傅蓉儿睡得并不踏实，一时听到身边有“沙沙”地翻书声，一时又听到屋外“嘎喳”地踩雪声，一时又什么也听不到，含含湖湖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到“哎幼”一声。
傅蓉儿惊醒了过来，只是虽醒了过来，却依旧阖着眼，默默地听着忙边的声音。
“您又怎么了。”说话的是刘漓。
“我没怎么着，今儿夜里我守着她，你到外面睡吧。”现在开口的是王杏村。
刘漓道：“好，我出去，您这边要用人的时候，您想着喊我们，别自己撑着。”
王杏村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你快出去吧。”
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再然后，屋里便只有窸窸窣窣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声音。
傅蓉儿按奈不住心里的好奇，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却见王杏村低着头，往膝盖上抹着什么药。
灯光之下，傅蓉儿看得并不十分地清楚，只当王杏村是年岁大了膝盖易疼，便道：“典药您怎么了。”
王杏村听到傅蓉儿的声音，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慌乱着将手里的药放在一边，站起身来，任凭裤腿自然下落。
“我没什么事，你怎么醒了？”
傅蓉儿澹澹地道：“这几天睡得多了，有点动静，就醒了。”
王杏村柔和地问道：“是我吵到你了？”
傅蓉儿轻轻地摇摇头，道：“没有的。”说着，往床里面挪了挪，道：“典药，您上来睡吧。”
王杏村坐在床上，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傅蓉儿道：“也没听到什么，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王杏村道：“没什么的，你不用管。”
傅蓉儿看王杏村有些不大高兴，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道：“典药，明天，我能出去走走么？就在尚药局里面。”
王杏村道：“为什么？”
傅蓉儿抬起头来，仰望着屋顶，只道：“睡了这几天，再站起来，心就直砰砰直跳，再不动弹动弹，怕是更不好了。”
王杏村道：“明儿，待我回过姑姑之后的。”
傅蓉儿点了点头，又阖上了双眼。
再次阖上眼，傅蓉儿按奈不住地回想起这些年来，在坤元宫里的种种，一时间忍耐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王杏村看在眼里，只得忍着腿上的疼，拿过手巾，替傅蓉儿抹干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