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傅蓉儿自回到尚药局后，虽也时不时看到廖碧英打人，却不曾仔细看过她打人的那些东西。
而今天，她对于廖碧英的所做所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与她起了争执，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柜子。
这一看，傅蓉儿吓了一跳。她能想象到有人脾气暴戾，爱打人，她却没有想到过，有人竟然会像收集瓷器、收集古董一般地收集这些用来打人的东西。傅蓉儿粗算了算，竟不下百种之多。
傅蓉儿越数这些棍子、板子，心越慌张，一时腿一软，身子晃了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再看廖碧英，便像是看一头怪兽一般。
昔日温润有礼的廖碧英，变做今日，实是她所始料未及的。莫说是她，当年的华玉屏，大约也想不到，她出宫之后，她的继任者，会如此行事。
刘漓取出两块戒尺，交到王杏村的手里，上头坐着的廖碧英斜睇了一眼，道：“换那黑檀的的。”
檀木质地坚硬，远胜刘漓手里的黄松木。
一旁的王杏村再也按奈不住，跪倒在地，道：“姑姑，黑檀的打在手上三十下，怕是会伤了骨头。”
一旁的易菱江，也跟着跪了下来。
廖碧英轻笑一声，道：“伤了骨头，姑姑我给治。叫你打，你只管打就是了。”
傅蓉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廖碧英，道：“廖姑姑，她们究竟犯了多大的错，您就要这样打她们。”
廖碧英笑道：“她们错在哪里，你不是都看在眼里了么？”
傅蓉儿道：“廖姑姑，蓉儿看在眼里的只是任可儿无意跌落杭菊，除此之外，蓉儿并不知道她们犯了什么错。”
廖碧英冷笑道：“你不知道，等打完了，听完她们怎么自陈过失，你也就明白了。”
傅蓉儿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廖碧英的几桉前，道：“廖姑姑，劝您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儿，您饶了她们，来日蓉儿定当补报。”
廖碧英盯着傅蓉儿的眼睛，道：“我今儿饶了她们，来日这尚药局，便该跟着你，改姓傅了。”
傅蓉儿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廖碧英不解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傅蓉儿低声道：“廖姑姑这几年日益苛酷，每每以责打宫婢为乐，不过，您今日，多半不是打算打她们取笑，而是要赌蓉儿心疼，是么？想要蓉儿从此在您面前低眉顺眼，是不是？”
廖碧英将手一挥，冷道：“休要胡说。”
傅蓉儿凑到廖碧英耳畔，道：“您寻个理由，轻轻放过她们，晚饭过后，我在这里等您。”说罢，转过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廖姑姑您是司药，您想打谁便打谁，傅蓉儿不陪了。”傅蓉儿回到宫人们素日住宿的屋里，打开自己的箱子，那里面尚有五千两白银的银票，抽出一千两，应该可以买下一时平安吧。
取出银票，放在自己的袖中，傅蓉儿坐在炕上，慢慢思索着晚上要如何应对。
却说傅蓉儿离开正堂之后，廖碧英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愤怒，道：“好，好得很，你们谁要跟她一起走，自然可以和她一起走，说好了，今儿谁和她一起走了，往后，我一个手指头也不碰谁，真等出了差错，直接送往宫正司，再没二话。”
说着，也就起身离开了正堂。
留下一众宫人，面面相觑。
廖碧英这几年在宫人之中积威已甚，虽人不在屋内，王杏村与刘漓二人，还是不轻不重的将那三婢打了一遍。
到了饭点，傅蓉儿也不往饭堂吃饭。
只在自己屋里，一时，宫人吃罢了饭，王杏村替傅蓉儿捎回了一碗粥，一个夹了肉的馒头。
傅蓉儿狼吞虎咽地吃了东西。王杏村坐在傅蓉儿身边，道：“蓉儿，你想好怎么应对了么？”
傅蓉儿道：“不知道，如今的廖司药，不可以常理推知，这些年来，你们都受了苦了。”
王杏村苦笑一声，道：“苦不苦地，这个时候，也不用说了，你只说，你要怎么办，你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衬的，我们自然会帮你。”
傅蓉儿抬起头来，望着王杏村，道：“我没什么要你们帮的，您好好照顾好她们吧，如今，您不敢给她们上药，往冰窖里，给她们要些冰，冰敷一下，更好。”
刘漓道：“药既然用不得，冰就用得了么？你要是眼下没主意，我给你出个大胆的主意，你索性别过去了。”
傅蓉儿抬起头来，看着刘漓，轻哂一声，道：“我不过去，明天，她还要找个词，打这些人。她如今，怕是根本就是打给我看的。”
王杏村道：“廖司药之前不是这个样的，你想想法子，说不定，还真能让她不再这么打人了。”
傅蓉儿转过头去，看着王杏村，道：“王典药，我说句过一点的话，咱们在这宫里，不是一年、两年了，宫里的人，都是什么个情形，您不是不知道。”
傅蓉儿的话说得并不客套，王杏村却不以为忤，只是点了点头。
傅蓉儿继续道：“历来性子暴戾，不好伺候的主子、姑姑们不是没有，可是，你们谁见过向收古董、收漂亮衣裳似的，弄了一柜子的打人的东西？都没见过吧。往常也听说过，有那些太监，年老了，一辈子没儿没女，没个指望，出宫后，买下漂亮的小孩子，平日里，每每便以撕打这些奴婢为乐。”
王杏村道：“你说得有些过了，廖司药不是这样的人。”
傅蓉儿反问道：“她若不是拿打人为乐，又怎么解释得了她要收一柜子的棍子、板子这种东西？当初华司药有的时候打人打得虽狠，却一直不过只有一支镇纸、一根竹杖，除此之外，再没有用过别的。”
王杏村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傅蓉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恼我的是我不肯服软，我实在不行，便向她服个软，也就是了。”